浙江龍?zhí)骨嗷ǜG址標本 的成分特征研究——兼談青花“浙料”的相關問題
青花瓷器可謂中國陶瓷史上影響最大、成就最高的陶瓷品種之一。青花瓷器是利用含鈷的礦物原料 作為著色顏料繪畫在白瓷坯體上，經上釉后在高溫下一次燒成而呈現藍色彩飾的釉下彩?1? ?，F有考古資 料表明，我國青花瓷器的起源最早可追溯到唐代，至元代開始在景德鎮(zhèn)大量生產，到了明代，由于宮廷 的需求，使官窯青花瓷器進入鼎盛時期。景德鎮(zhèn)燒制出的青花瓷器逐漸成為國內的主流品種，同時也大 量外銷，幾乎遍及亞、非、歐和美各洲。長期以來，考古工作者和科技研究人員從不同視角深入系統(tǒng)地對 歷代青花瓷器進行了研究?2? ，特別是對青花鈷料的分析更是方興未艾，現有研究表明，景德鎮(zhèn)元代青花采用了進口鈷料，明早期官窯青花瓷器沿用了進口鈷料，并逐漸采用國產鈷料?1? 。根據《明神宗實錄》記 載：“萬歷三十四年（1606）三月乙亥，描畫瓷器須用土青，惟浙青為上?！??2?明末宋應星《天工開物》載： “凡饒鎮(zhèn)所用，以衢、信兩郡山中者為上料，名曰浙料。” ?3?清唐英《陶冶圖說》“采取青料條”：“瓷器青花、 霽青大釉，悉借青料，出浙江紹興、金華二府所屬諸山。” ?4?由此可知，最遲于明萬歷時期，景德鎮(zhèn)青花 瓷器就采用了“浙料”并一直沿用到清代。然而，“浙料”的產地特征如何？與江西的陂塘青、石子青以及云 南的珠明料有何差異？諸如此類的學術問題尚需進行深入的研究。
為了揭示浙江產青花鈷料的產地特征和浙江開化龍?zhí)骨嗷ǜG址的時代、生產面貌及與周邊地區(qū)尤其 是景德鎮(zhèn)地區(qū)制瓷業(yè)的關系等問題，2017年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與開化縣文保所聯(lián)合對位于開化縣 蘇莊鎮(zhèn)龍?zhí)勾宓?a href='/jingdian/51243' target=_blank>龍?zhí)垢G址進行了考古發(fā)掘，取得了重大收獲。首先，開化龍?zhí)垢G址是浙江地區(qū)目前發(fā)現 的年代最早的青花瓷窯址，時代可達明代正德年間；其次，開化龍?zhí)垢G址揭示出來的明代龍窯遺跡形制 特殊，兩側開窯門，火膛與窯床之間無明顯分界，突破了學界以往的認識，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浙江地 區(qū)的龍窯遺存類型；第三，開化龍?zhí)垢G址的發(fā)掘為科學探究青花“浙料”提供了新的實物資料。 鑒于浙江開化龍?zhí)骨嗷ǜG址的重要性，本工作以龍?zhí)垢G址考古發(fā)掘出土的不同地層青花瓷器標本為 研究對象，采用能譜儀對其胎、釉以及青花部位的元素組成含量進行了無損分析，以期從科技角度揭示 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標本胎、釉的時代特征和規(guī)律以及與景德鎮(zhèn)青花瓷器的產地差異，并通過與景德鎮(zhèn)歷 代青花瓷器所用鈷料的對比研究，揭示龍?zhí)垢G址所用青花鈷料的區(qū)域特征，從而對青花“浙料”問題進行 初步探討。
二 實驗樣品與方法實驗采用美國EDAX公司的EAGLE Ⅲ XXL大樣品室能量色散X射線熒光光譜儀（EDXRF）。實驗測試條 件為：電壓為40kV，電流400μA，束斑0.3mm，測量時間200s，采用半定量分析。 此次測試分析的22件龍?zhí)垢G址出土的青花瓷器標本均來自一個TS01E02探方，具體來自四個地層， 其中TS01E02第⑦地層出土了一件白釉花盆，內腹有“正德庚午年造（” 1510）年款。所測樣品詳見〔圖一至 圖四〕。
〔圖一〕 TS01E02第⑨地層出土青花瓷器標本
〔圖二〕 TS01E02第⑧地層出土青花瓷器標本
〔圖三〕 TS01E02第⑦地層出土青花瓷器標本
〔圖四〕 TS01E02第④地層出土青花瓷器標本
所測22件青花瓷器標本的胎體、釉層以及青花部位的元素組成含量分別列于［表一］、［表二］和［表 三］，下面從幾個方面加以分析。
［表一］ 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標本胎體元素組成含量 （wt%）
［表二］ 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標本釉層元素組成含量 （wt%）
［表三］ 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標本青花部位元素組成含量 （wt%）
（一） 胎體特征與規(guī)律
從［表一］可知，龍?zhí)垢G址出土青花瓷器胎體中氧 化鋁、氧化硅含量與南方典型瓷石含量類似，這表明 龍?zhí)垢G青花瓷器采用了瓷石原料制胎。同時，結合［表 一］和〔圖五，圖六〕可知，該窯址不同地層出土的青花 瓷器標本胎體元素組成具有一定的時代特征和規(guī)律， 其中TS01E02第⑨層出土青花瓷器標本胎體中氧化鋁 含量較低，而氧化硅含量較高；第⑧層出土青花瓷 器胎體中氧化鋁含量有所提高，氧化硅含量則降低一 些；至第⑦層和第④層，其氧化鋁含量可高達18%至 20%。同時，TS01E02第⑨層出土的青花瓷器標本胎體 中氧化鉀和氧化鐵含量較低，而其他地層出土的青花 瓷器標本胎體中氧化鉀和氧化鐵含量則較為接近。由 此可知，TS01E02第⑨層出土的青花瓷器標本胎體所用 制胎原料或者處理工藝與后期地層出土的存在差異。
〔圖五〕 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標本胎體中氧化鋁和氧化硅含量散點圖
〔圖六〕 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標本胎體中氧化鉀和氧化鐵含量散點圖
（二） 釉料特征與規(guī)律
根據［表二］計算可知，開化龍?zhí)垢G址出土青花瓷 器標本釉中氧化鈉、氧化鎂、氧化鉀和氧化鈣含量平均 分別為0.93%、0.79%、1.40%和4.15%，表明龍?zhí)垢G址青花釉以氧化鈣助熔為主。結合〔圖七〕和〔圖八〕可 知，TS01E02第⑨層出土青花瓷器標本的釉中氧化鈉含量較其他地層出土的要高一些，而氧化鉀含量則 相對較低。這表明該地層所用制釉原料與后期地層存在差異，這與胎體的發(fā)展規(guī)律是類似的。根據釉中 氧化鈉含量較高這一規(guī)律，推測TS01E02第⑨層青花標本采用了含氧化鈉較高、氧化鉀較低的瓷石原料 制釉，而后期則采用了一種低氧化鈉、高氧化鉀的瓷石原料配釉。 同時，從［表二］可知看出，龍?zhí)垢G址發(fā)掘出土的青花標本釉中氧化鈦、氧化鐵平均含量分別僅為0.11%和0.52%，即釉中著色元素含量是比較低的。但從外觀來看，龍?zhí)垢G址發(fā)掘出土的青花瓷器釉面 顏色發(fā)灰，鮮有顏色潔白透亮，這表明龍?zhí)垢G址的燒制工藝和氣氛尚存在不足之處。根據窯址考古發(fā)掘 可知，該窯址并未采用景德鎮(zhèn)燒制青花所用的饅頭形窯爐，而是南方常見的龍窯。窯爐的不同可能是導 致龍?zhí)垢G址燒制的青花瓷器釉面顏色發(fā)灰暗的主要原因。
〔圖七〕 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標本釉層中氧化鈉和氧化鎂含量散點圖
〔圖八〕 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標本釉層中氧化鉀和氧化鈣含量散點圖
〔圖九〕 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標本青花部位氧化錳和氧化鈷含量散點圖
〔圖十〕 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標本青花部位氧化鈷和氧化鎳含量散點圖
（三）青花鈷料特征
從［表三］可知，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標本的青花部位中氧化錳、氧化鐵和氧化鈷平均含量為1.65%、 1.20%和0.19%，屬于高錳型鈷料。從〔圖九〕可知，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標本所用鈷料中氧化錳含量與氧 化鈷含量呈正比，即隨著氧化鈷含量的升高，其氧化錳含量也隨之升高。這表明青花鈷料中氧化鈷與氧 化錳伴生，符合國產鈷料特征。同時，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所用鈷料中氧化鎳含量與氧化鈷含量亦呈現正 比關系〔圖十〕，表明龍?zhí)垢G址所用青花鈷料中含一定比例的氧化鎳。此外，從［表三］和〔圖十一〕也可以 看出，龍?zhí)骨嗷ù善魉免捔现醒趸榈暮枯^透明釉和胎體要高很多，這表明其所用鈷料中含有氧化 砷。值得指出的是，在以往的認知中，通常把氧化砷的有無作 為判斷進口鈷料與國產鈷料的區(qū)別之一?1? 。本工作則表明浙江 龍?zhí)骨嗷ǜG址采用的國產鈷料中也含有一定量的氧化砷，由此 可知氧化砷不能作為進口鈷料與國產鈷料的判斷依據。至于氧 化鎳和氧化砷含量能否成為區(qū)分浙江鈷料與其他地區(qū)鈷料的特 征元素，尚待進一步研究。
〔圖十一〕 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標本胎、釉和青花部位中氧化砷含量箱式圖
（一） 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與景德鎮(zhèn)青花瓷器的產地特征 為了揭示浙江開化龍?zhí)垢G址與江西景德鎮(zhèn)窯青花瓷器標本 各自的產地特征，項目組對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標本與景德鎮(zhèn)青 花瓷器胎體元素組成進行了對比分析。雖然開化龍?zhí)垢G址青花 瓷器胎體中氧化鋁與氧化硅含量與景德鎮(zhèn)瓷石含量大體相當， 但從〔圖十二〕可知，兩個窯址青花瓷器胎體中氧化銣和氧化鍶 含量存在明顯差異。景德鎮(zhèn)窯青花瓷器標本胎體采用了高銣低 鍶類瓷石原料，而浙江龍?zhí)垢G則采用了低銣高鍶類瓷石原料。 因此，兩地青花瓷器的制胎原料存在顯著的地域差異。地質資 料表明，浙江開化龍?zhí)垢G址位于我國早古生代造山帶，而景德鎮(zhèn)則位于晚元古代早期固結的地帶，兩者地質成因不同〔圖 十三〕，因而造成了即便兩地距離不足百公里，但其制胎原料 卻存在差異。因浙江開化龍?zhí)骨嗷ǜG址與浙江蕭山地區(qū)的地質 成因相同，因此在陶瓷胎體中的微量元素含量上，二者之間很 難進行區(qū)分〔圖十二〕。
〔圖十二〕 龍?zhí)垢G與景德鎮(zhèn)窯青花瓷器 胎體中氧化銣與氧化鍶含量散點圖
〔圖十三〕 江西景德鎮(zhèn)以及浙江地區(qū)的地質成因
上述分析表明，通過測試分析胎體中微量元素含量可對開 化龍?zhí)垢G青花瓷器與景德鎮(zhèn)產青花瓷器進行產地區(qū)分。不僅胎 體如此，從釉中微量元素含量上亦可對兩地窯址的青花瓷器進 行區(qū)分〔圖十四〕。這為今后相關遺址出土青花瓷器標本甚至外 銷青花瓷器的產地判別研究提供了新的數據資料。
〔圖十四〕 龍?zhí)垢G與景德鎮(zhèn)窯青花瓷器釉中氧化銣與氧化鍶含量散點圖
〔圖十五〕 龍?zhí)骨嗷ù善髋c景德鎮(zhèn)歷代青花瓷器所用鈷料的錳鈷比與鐵鈷比散點圖
（二）龍?zhí)骨嗷ㄋ免捔吓c“浙料”辨析
據文獻記載，明正德十年（1515）江西《瑞州府志》：“上高縣天則崗有無名子，景德鎮(zhèn)用以繪畫瓷 器?！丁?江西大志·陶書》有關于嘉靖及其以前時期景德鎮(zhèn)所用國產青花料的記載：“曰陂塘青產于本府樂 平一方，嘉靖中，樂平格殺，遂塞。石子青產于瑞州諸處。回青行，石子遂廢。”據此可以推斷，嘉靖 及其以前時期，景德鎮(zhèn)所用青料有江西樂平的陂塘青和瑞州諸處的石子青，不見采用“浙料”的記載。萬 歷時期，《明實錄》載：“萬歷三十四年（1606）三月乙亥，描畫瓷器須用土青，惟浙青為上?！泵髂┧螒?星的《天工開物》載：“凡饒鎮(zhèn)所用，以衢、信兩郡山中者為上料，名曰浙料?！鼻逄朴ⅰ短找眻D說》青料條 有：“瓷器青花霽青大釉、悉借青料，出浙江紹興、金華二府所屬諸山?！边@些均表明景德鎮(zhèn)最早使用浙江 青花鈷料的時期不晚于萬歷三十四年。為了揭示龍?zhí)垢G址使用的青花鈷料與《明實錄》、《天工開物》以及 《陶冶圖說》中記載的“浙料”之間的關系，本工作初步對浙江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和景德鎮(zhèn)歷代青花瓷器 所用鈷料進行了對比分析，結果見〔圖十五〕。
從〔圖十五〕可見，龍?zhí)垢G青花瓷器所用鈷料具有高錳鈷比的特征，這與部分景德鎮(zhèn)永樂、宣德和空 白期以及清代青花瓷器所用鈷料特征類似，即均采用了高錳低鐵的國產鈷料。周仁等曾對浙江金華地區(qū) 產的鈷料原礦進行了化學成分分析，其鈷料中氧化鈷含量為5.06%，氧化錳含量為28.86%，其錳鈷比為 5.70；此外，金華鈷料中伴生0.35%的氧化鎳?1? 。因此，龍?zhí)垢G址所用青花鈷料特征與金華地區(qū)所產鈷料 是類似的，即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可能采用了當地的浙江鈷料。然而，龍?zhí)垢G址青花所用鈷料與景德鎮(zhèn)清 代官窯青花所用的“浙料”似乎存在一定的差異，其原因可能在于景德鎮(zhèn)清代早期官窯青花瓷器采用了經過了敲青、淘青?1?甚至煅燒處理?2?的上等鈷料?3? ，而龍?zhí)垢G址由于僅燒制民窯青花產品，所以可能采用了 質量較差的“中者”甚至“下者”鈷料，甚至是未經過敲青、淘青甚至煅燒處理的原生鈷料。
五 結論本文采用能量色散X射線熒光光譜儀（EDXRF）對22塊龍?zhí)垢G址出土的青花瓷器樣品進行了無損分 析，得到了以下研究結論：
（1）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采用了當地瓷石原料制胎。其中TS01E02第⑨層出土的早期青花瓷器標本胎 體所用制胎原料或者處理工藝與后期地層出土瓷器標本胎體存在差異。
（2）TS01E02第⑨層青花標本采用了含氧化鈉較高而氧化鉀較低的瓷石原料制釉，后期則采用了一 種低氧化鈉、高氧化鉀的瓷石原料配釉，即龍?zhí)垢G址后期的制釉技術較前期有所提高。
（3）浙江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與景德鎮(zhèn)青花胎釉的元素組成含量有著顯著的產地差異，這為今后相關 遺址出土青花瓷器的產地判別研究提供了新的數據資料。
（4）龍?zhí)垢G址所用青花鈷料具有錳高鐵低的特征，屬于國產鈷料，且與金華地區(qū)的鈷料類似，推測 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采用了當地的鈷料燒制。
（5）龍?zhí)垢G址青花瓷器所用鈷料中含一定比例的氧化鎳和氧化砷，這能否成為區(qū)分浙江鈷料與其他 產地鈷料的特征元素，尚需要進一步研究；而青花料中是否含有氧化砷并不能作為區(qū)分進口鈷料與國產鈷料的判斷依據。
［李合、謝西營、丁銀忠、沈岳明、史寧昌、王光堯執(zhí)筆］
（責任編輯：何 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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