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寧:有一種美,叫“周王廟”
周王廟鎮(zhèn)多水,水者,財也,大概是有道理的。外地人說起海寧,第一便是皮革!周王廟人說:“阿拉是中國皮革第一鎮(zhèn)!”干脆把浙江、海寧也繞開了,這就是周王廟人的底氣!
洛塘,雅稱“洛溪”。
周王廟北部有洛塘過博儒橋(又作“八字橋”),當(dāng)?shù)厝朔Q“博儒橋塘河”,落塘是個風(fēng)雅的名字,過去的詩人喜歡用。同治四年(1865年),海寧第一家油車——孫萬茂油車在此大放鞭炮,開門營業(yè)!
辛江塘河
鎮(zhèn)境中部有“江”,辛江塘也。辛江從桐鄉(xiāng)大麻鎮(zhèn)下塘河分支,向東南筆直而行,流到周王廟境內(nèi)時,辛江突然折成一條優(yōu)美的弧線,婉約含蓄,藏風(fēng)聚氣,周王廟街就在這個弧線的邊上。辛江流進(jìn)《清史稿》里,不叫辛江,而叫“周王廟塘河”。
紅線為錦榮橋(1758年建)舊址。
鎮(zhèn)南有上塘河,河自長安鎮(zhèn)東流,過石井村,東到鹽官鎮(zhèn),舊時稱“二十五里塘河”,當(dāng)?shù)厝艘步小笆?a href='/bali/' target=_blank>八里塘”,據(jù)說從長安到鹽官“二九路”,石井正在中點上。鹽官,舊時是海寧州城,石井一帶的人算是半城里人。
周王廟鎮(zhèn)最南端為錢塘江,江南人習(xí)慣稱錢塘江為“?!薄R虼?,篆刻家潘利平先生就說:“周王廟了不得,不僅有江(辛江塘),而且有海,老古話說: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dá)三江。周王廟都占全了,怪不得是中國皮革第一鎮(zhèn)!”
周王廟水路發(fā)達(dá),陸路亦然,不必說現(xiàn)在,就算是老底子,也足以稱得上“條條大路通周王廟”了!穿過周王廟北部的滬杭鐵路,1909年就設(shè)有周王廟站,這個站距離當(dāng)時的海寧州城鹽官最近,其地位相當(dāng)于州城站,老底子的杭州人或者上海人到鹽官看潮,坐火車的話,到周王廟站下車最為方便。
周王廟南部有杭海公路(今“翁金公路”),建于1926年,那一年出生的小毛頭,今年也已經(jīng)92歲了!杭海路像是一條時光隧道,一進(jìn)去,使人恍然不知今夕何夕。李曉東先生開車到此,就忍不住停下車來,在樹蔭下發(fā)了好幾斤思古之幽情。一條公路成為風(fēng)景,在全中國應(yīng)該也是不多見的吧!
當(dāng)弄,在周王廟舊址之西
周王廟鎮(zhèn),以廟命名,可見這個“周王”對當(dāng)?shù)?a href='/laobaixing/' target=_blank>老百姓來說,其地位之重要,絕不亞于如來佛、觀世音。然而“周王”究竟是誰,卻是一個謎。清朝末年的時候,海寧人陳燾為此專門調(diào)查了一番,并寫了一篇文章,說得也是模棱兩可,除了這個神姓“周”一條為可信外,其他都只能姑妄聽之,當(dāng)不得真!
周王廟,也叫“周靈古社”,什么時候造的?也是一個謎,不過周王廟被毀的時間倒是確實的,時為咸豐十一年(1861)。這一年的農(nóng)歷二月十七,長毛(太平天國)攻陷周王廟鎮(zhèn),地方大亂。三月十二日,投靠長毛的土匪曹阿斌焚掠周王廟鎮(zhèn)。同年七月十五,長毛再次焚燒周王廟鎮(zhèn)??梢娭芡鯊R的被毀,不是三月,就是七月!
周王廟旁邊,原來有個慧泉寺,也在這一年被毀。同治年間,周王廟重建,慧泉寺的舊址也成為周王廟的一部分。從這個事件里,可知在周王廟當(dāng)?shù)兀皬R”的地位是重于“寺”的,重建的是廟,更是一種信仰!
我是第一次到周王廟鎮(zhèn),一下車,第一件事當(dāng)然是去尋周王廟,問了一個路人,答說:“我來周王廟二十多年了,從來沒見過這個廟!”又問一位老人,老人搖頭嘆息道:“沒了,老早沒了,哎!”
周王廟沒了,那就去看看許行彬先生的“高陽小廬”。原以為周王廟鎮(zhèn)與吾鄉(xiāng)大麻一樣,老房子應(yīng)該所剩無幾了吧。順花園路進(jìn)去,高陽小廬還沒尋著,卻被一個老屋吸引了過去。問了路人,這一家大概就是老底子高家的房子。
周王廟的高家,是清朝時候從江蘇丹陽遷來的。商而兼讀,是周王廟的名門望族。清光緒年間,周王廟高家的高伯英到吾鄉(xiāng)大麻開設(shè)“鼎豐”商號,影響巨大。高伯英的弟弟高伯時,是個讀書人,著作非常多,其中《海寧觀潮》一書,現(xiàn)在還常被地方學(xué)者提及。
魏剛先生是周王廟水閣街人,精篆刻,熱心地方文史,因有事在外,特意邀了他的朋友陪我們?nèi)タ锤哧栃]??上Т箝T禁閉,隔了門框拍了幾張照,慰情聊勝無。
許行彬(1874—1953)是民國名人,“百度”一下,就有近5000條信息。有唐姓老人為我們介紹說:“北洋政府時候,許行彬代理過浙江省長三天!”又說:“許行彬被批斗的辰光,我見過,那時候,許行彬年紀(jì)大了,另外人被斗,都是站著的,許行彬是坐著的。”這兩條,倒是“百度”上沒有的!
高陽(今屬河北省),晉武帝太始元年(285)設(shè)“高陽國”,后來改“高陽郡”,高陽郡是許姓聚居地,西晉末年,高陽人許皈遷居江南,其子孫后來遍布江南各地。海寧許姓屬許皈后裔,許行彬以“高陽”名室,志其郡望也。
據(jù)民國十八年(1929)許行彬《高陽小廬記》所記,這個房子“費銀三萬元強(qiáng),地可二畝余”,我想,在那時候的周王廟鎮(zhèn)甚至海寧,應(yīng)該說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豪宅了吧。我們來時,高陽小廬里的羅漢松已經(jīng)在公家的圍墻里了,“高陽小廬”確實已經(jīng)是名副其實的“小廬”了。
李曉東感慨道:“我今后造個別墅,一定要叫李家巨廬!”
孫宅一角
從高陽小廬出來,魏剛先生的朋友又陪我們?nèi)ギ?dāng)弄。當(dāng)弄,是因過去辰光孫家在此開設(shè)當(dāng)鋪得名,現(xiàn)在門牌上寫作“檔弄”。唐姓老人說:“孫家里鴻圭(音)三先生,活著的話,一百四五十歲了。孫中山來看潮的辰光,就是許行彬、三先生幾個人陪去的。”
孫中山先生到鹽官看潮,是1916年的9月15日,坐火車到周王廟下站,由周王廟人許行彬、吳鴻逵、孫鳳藻等陪同去鹽官。我疑心所謂“三先生”可能就是孫鳳藻。1910年,周王廟小學(xué)堂的創(chuàng)辦人中,也有他!
孫宅
周王廟的孫家,出了不少人物。最有影響的當(dāng)屬孫世揚(yáng)(1892—1947),字鷹若,他是黃侃的弟子,章太炎的再傳弟子,也就是說,孫世揚(yáng)見了魯迅、周作人,是叫“師伯”的。章太炎與海寧緣分不淺,孫世揚(yáng)是他的再傳弟子,朱宗萊是他的大弟子之一。
文字音韻之學(xué),是章黃學(xué)派的開家本領(lǐng),孫世揚(yáng)是其中的代表之一,他著作不少,考據(jù)精審。中華書局出版的劉盼遂先生《論衡校釋》中,就引用過孫世揚(yáng)的《論語考》。
章太炎先生曾聘請孫世揚(yáng)到章家,教章的兩個兒子,這樣一來,孫世揚(yáng)就與章太炎平輩了。據(jù)說,有一次黃侃到章太炎家拜年敬茶,太炎先生拿了茶,就代自己的兒子敬給孫世揚(yáng),孫世揚(yáng)拿了茶,馬上又敬給自己的老師黃侃。敬了一圈,看起來等于沒敬,卻讓人明白了什么叫“尊師重道”!
周王廟鎮(zhèn)上的老房子,出乎意外地多,而且造得多很氣派。一路問了幾個老人,說得都一樣:“周王廟老底子好人家多,在海寧也是算得著的!”據(jù)老人講,孫、莊(鼎新號)、趙(泰昌號米行)、吳(吳兆徵,清末海寧郭周鄉(xiāng)議長)、張、蔣(分南蔣、北蔣,經(jīng)營米業(yè))、姚、許、周、蔡、王、魏、俞等等,老底子都是好人家。
魏剛先生的朋友很惋惜地說:“倘若周王廟的老房子都保留下來,現(xiàn)在開發(fā)古鎮(zhèn)旅游,一點沒問題?!?/p>
從周王廟出來,驅(qū)車去石井。石井老底子是鄉(xiāng),現(xiàn)在降級為“村”。不過街道還較鬧忙,看不出村氣。
石井,是個了不起的地方,唐朝時出過道教名人馬自然(馬湘),清朝時出過高僧六舟(達(dá)受)。一道一僧,都是名滿天下的人物!明朝時候,“仙人石井”就是海寧八景之一,郭店人蘇平詩云“真人蛻骨已升仙,石井空遺野水邊”。不知道這個“仙人石井”現(xiàn)在還存否?
石井往南不遠(yuǎn)就是海塘,1907年,周王廟地區(qū)最早的一所新式學(xué)堂——觀海小學(xué)堂在石井張氏祠堂創(chuàng)辦。這雖然只是一座小學(xué),創(chuàng)辦者卻都是海寧名流,如張陛恩、張陛賡、張光第等皆是。張光第(1875——1916),字渭漁,號鷗盟,家有“小清儀閣”,收藏古陶、古錢幣、硯臺極多,可惜去世得早了。
石井一帶有一個非常古老的地名,叫“秧田村”,過去有南、北、東、西四個“秧田廟”。海寧地方志上收錄有一塊唐朝的碑文,叫《唐扶風(fēng)馬氏故夫人清河張氏墓志銘》,墓主張慶(806—863),女性,她去世后:
葬鹽官縣(今海寧)西海昌鄉(xiāng)秧田村昌宓里。
由此可見,“秧田”這個地名至少在唐朝已經(jīng)有了。而且據(jù)此又可知,當(dāng)時石井一帶屬于海昌鄉(xiāng)?!赌怪俱憽愤€說,這塊墓地是從一個叫郁師周的人那里買的,墓地的東面與孫晊家的田地交界,說明石井地區(qū)唐朝時候已有郁、孫兩姓了。
說到古墓,海寧地方志還收錄有《唐鄔府君墓志銘》,說這個“鄔府君”葬在“海昌之里,馬牧之墟”,時間為公元799年。
馬牧,就在今周王廟鎮(zhèn)胡斗村范圍。鄔府君的祖父叫鄔元昌,唐代小說《廣異記》里寫到過他。現(xiàn)在周王廟南部有鄔姓的村子,大概就是鄔元昌的后代。
周王廟鎮(zhèn)星火村劃船漾邊也有一個清代的墓,墓主鐘禹成,他本人雖沒有什么名氣,但是他的兒子鐘鳳翔、孫子鐘和梅、鐘蘭枝兩代出了三個進(jìn)士,其中鐘蘭枝官至內(nèi)閣學(xué)士見禮部侍郎,是副部級大員。用老底子的說法,這個劃船漾當(dāng)然就是風(fēng)水寶地了。
看了錢塘江,落北到博儒村去,過長春村,見有“游客接待”的牌子,一問,說此村是周王廟的蠶?;?。蠶桑,本是江南各地皆有的,然而,周王廟確實是非常突出之地,民國二十四年(1935)年,中央農(nóng)場的的總場就設(shè)在周王廟,可見其地位之高。
一路北行,過石王廟。石王,是唐朝時候的“抗洪搶險”英雄石瑰,雍正年間,鹽官海神廟里祭祀的18個神中,就有石王。
過司古橋,往西即博儒村,街道很短,冷冷清清,冷清有冷清的好處!老底子的博儒街,有過孫萬茂的油車。此地又名“染店灣”,想來應(yīng)該還有過染坊。
博儒橋,已經(jīng)是新橋了。清朝時候,錢泰吉到博儒橋來,看到一塊石頭上刻著:
大元至正二年(1342)歲在壬午菊月吉日良時重建
錢泰吉看了,說:“元時橋下題字,我是第一次見!”
看了博儒橋,本打算再去北面的趙郭里,趙郭里是明代通政使呂希周的外婆家、福建按察副使郭子直的故里。可惜繞來繞去,一不小心就出了海寧界,一看路牌,已是“騎塘”了,時已傍晚,下次挑個晴天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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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利平篆印,氣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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