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的腰市》第二十章 “郭家班”的皮影戲,年年廟會不缺席?
(十九)大荊“蘇家班”,西安三意社
(二十)“郭家班”的皮影戲,年年廟會不缺席
商州腰寺十三社的南堡子廟會,是腰寺大荊幾輩輩人余味悠長的美好回憶,有訴說不完的古經趣事。
紫峪“郭家班”的皮影戲,年年廟會都會圍臺亮相。有時是會上請演,有時是心甘情愿,免費奉獻。
1950年十三社的最后一屆廟會,四埡村高鴻的父親,自愿出錢請小戲為廟會湊興。請的就是紫峪村杜峰的外爺,郭慶云的皮影戲。皮影戲場,圍在兩臺大戲樓的中間,晚上是皮影,唱的是道情、花鼓或者碗碗腔,白天耍木偶,唱的是亂彈秦腔。
“郭家班”的皮影戲,以其曲目的豐富多彩而獨樹一幟。無論是道情、花鼓還是碗碗腔,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唱詞通俗典雅,音樂悠揚輕盈,細膩圓潤,舒暢又押韻,富于生活氣息和鄉(xiāng)土特色,易學易唱易傳播,贏得觀眾深深喜愛。
如今,這三個劇種都成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項目。
猛虎好比霸山王,
巨齒獠牙把人傷。
今日犯在我的手,
叫它一命見閻王。
這是道情《武松打虎》的戲詞,至今仍在傳唱。
商洛道情是一種古老的戲曲劇種,源于中國道教化緣時的頌經調。百度上說,它是陜西道情的始祖,經典戲《一文錢》是其代表,1960年,被西安電影制片廠拍成了電影。自此,商洛道情不僅被全國觀眾所熟知,還走出國門,流傳到東南亞一帶,成為商洛戲劇史上的一個里程碑。直到今天,電影在網上的點擊率依然不低。
高高山上一只狼,
四個蹄蹄一般長。
要問此狼有多大,
尾巴長在屁股上。
這是一段花鼓戲。因年年演此戲的腰寺屈村的演員,外號叫狼,他便將戲詞改成了“高高山上一只羊”,每到此處,觀眾在臺下齊聲猛喊:“狼!”“狼!”“狼!”,總想喊得讓演員在臺上出點丑,可演員在臺上,卻四平八穩(wěn),不管不顧,只是往下走他的戲,反倒促成了戲場上開心熱鬧的一段高潮。
商洛花鼓、道情,富有民歌小調的特色,將說唱藝術生活化,將凝練的戲詞口語化,既押韻上口,又婉轉柔和,歡快活潑,尤其是唱腔中的幫腔,四句一幫,有長有短,極富渲染力,流暢自然,耐嚼耐看。如花鼓《石榴娃燒火》唱段:
石榴娃,
命命瞎,
逢哈的女婿是肉疙瘩。
人家擔炭他擔渣,
把我石榴娃的眼窩活煙瞎。
戲詞切近生活,且形象逼真,在當?shù)厥悄信仙俣枷矚g,可以說圪圪嶗嶗都傳遍。
十三社廟會期間,除了上述花鼓戲外,道情《武松打虎》《一文錢》和眉戶劇《小借年》《張連賣布》,也是年年演,年年招人喜歡,常常是臺上唱上句,臺下唱下句。
尤其是少年兒童,對皮影木偶,最是喜愛,往往是戲已收場,可孩子們依然圍在戲幕前,磨磨蹭蹭,不愿離去。
碗碗腔表演的劇目有:《白玉鈿》《金碗釵》《火焰駒》等等?!肮野唷钡膸讉€演員,人人都是多面手,不管是道情、花鼓,還是眉戶,碗碗腔,幾乎是觀眾點什么,演員就能唱什么。因此,他們的皮影木偶戲在腰寺大荊一帶,用當?shù)氐脑捳f:很吃香!
人常說: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沒有拿手絕活,是不敢在廟會的舞臺上亮相的。
因此,十三社的南堡子會,無論是大戲小戲,都演得十分精彩。戲越熱鬧,觀眾越多,廟里上布施的人就絡繹不絕:得子的,病愈的,升官的,娶親的,甚至押寶贏錢的,都來還愿。這是廟會會費的主要來源。另一來源是,十三個村子大姓族人的戶內官產,上交一定的會費,作為村子里的份子錢。
那時候,戲樓的前場熱鬧非凡,其實后場也不清閑,人來人往,全是賭場。逛會的人常問:是誰設的場伙(賭場)?回答:他二娘設滴!他二娘,就是大荊周壽娃的二老婆。他二娘在此擺設賭場,也年年給廟里上布施捐款。
在腰寺,有一幫子秦腔“唱家子”,和大荊早期的“蘇家班”一樣,由幾個比較固定的合伙人組成,在廟會期間,與別的戲班子搭班演出。腰寺街的秦腔小團體有三大主演:剛娃、根娃、冒根娃。前兩個是演員真名,冒根娃,特指甩稍子的高手。
十三社廟會的開場戲年年都是《寇準升官》《出武關》,然后是《下河東》《破洛陽》等。廟會三天戲,黑白連場,自然是由四五個戲班子輪流演出。第一晚常常是“一本三參”,即三個折子戲,一部本戲,直唱到雞叫五更。
那時候,沒有擴音器,夜深人靜之時,五六里外也能聽到演員的字正腔圓。
商縣的秦腔劇團和山陽的二黃戲年年都來,從開山會開始演出,直唱到南堡子會隆重結束。商縣劇團是秦腔二黃都能唱。山陽二黃劇團的主角童貴,不唱戲的時候,喜歡從我父親的店里要個大老碗,在戲樓南邊,擲骰子,耍小錢。山陽二黃的三大主演是:童山、童貴、南廣義。
有一年,土匪出身的周壽娃,利用手中北區(qū)國民黨自衛(wèi)隊隊長的權力,領了一個戲班子,在十三社的廟會上演出,結果技藝欠佳,群眾不買賬,石頭瓦塊便紛紛砸向戲臺。
大家憤恨周壽娃仗勢欺人,趕走好戲班。周壽娃眼見得眾怒難犯,便親自上臺,向群眾誠懇致歉才算了結。從此后,耍槍桿子的周壽娃,再也不敢張張狂狂地組織戲班子了。
除了廟會的演出,平常的日子里,西安、華縣、洛南、商縣的劇團,也時常來腰寺大荊賣票演出。因為他們知道,腰寺大荊的人喜歡看戲,也懂戲,舍得花錢。賣票的戲,都是在腰寺的河灘搭建戲臺子,用大幕帳圍成一個寬闊的大場子,方便出入管理。
民國三十五年(1946),腰寺街有兩家子同一天過事,一家請的是洛南王驪山保安團長領的戲班子,一家請的是商縣的秦腔劇團。結果,兩個戲班子就在腰寺河灘,唱起了對臺戲。
當晚,兩家劇團都演的是武打戲,戲演到洪場時,商縣劇團的兩個武生,打著打著,竟然翻跟斗,爬上了外面的戲樓頂子,站在顫顫巍巍的木頭架子上糾纏廝打,上下翻轉,看得人心驚膽戰(zhàn)。洛南戲臺下的所有觀眾,全都撤到了商縣劇團的戲臺下面,看稀奇,看絕活。
在腰寺川,普通人家的紅白喜事都請的是紫峪郭慶云的小戲班子。遇到高興的事,戲班子有時也免費演出,主家只是管一頓飯就行了。
木偶與皮影戲的內容,既有傳統(tǒng)劇目,也有自編自導的逸聞趣事,源于日常生活,新鮮活潑,深受歡迎。有時候,他們在演出過程中也插科打諢,留下笑談。
一次,在下灣村演皮影,郭班主雙手兩大把竹簽,一字兒抹開,腳踩樂器家伙,鏗鏗鏘鏘,戲上槍來刀往,雙方激戰(zhàn)正酣,只聽得演員高聲喊道:“師兄,你慢點,不敢把我的肚皮戳破了,里面是一肚子的菜菜水飯!”族長在臺下立馬站起來就問:“誰家管的飯?咋能給咱丟這人哩?”戲演結束后,族長專門到戲班賠情道歉。菜菜水飯,是豆子加菜加大苞谷糝子的稀湯湯調和飯。
“郭家班”的小戲,相對簡單,五六個人就能開張,卻因劇種豐富,演技精湛,在腰寺大荊一帶頗有名氣。大約是1937年左右,郭慶云有一件與唱戲無關的趣事,卻贏得了“老太爺”的雅號。
黃川的王嘉猷和郭慶云,民國二十六年前后,去參加商縣舉辦的第一屆運動會。他倆都是大胖子,郭是低胖子,王是高胖子。初識運動會,也不知道是干啥哩,反正就是運動哩么!左看右看,沒法挖抓,看見了蹲在旁邊的厚木牌,心想古代科舉考試有負重,咱倆何不抱著笨重的木牌走一圈,看誰走得快?也算參加了一項運動。
于是乎,倆個大胖子,一人抱一個大木牌在運動場上開始了比賽,三步兩扭,憨態(tài)可掬,十分搞笑。兩人走得汗流浹背,還不停不歇。觀眾的掌聲,喊叫聲,連連不斷,沸騰了整個場面。
他倆堅持走到終點,大會給了特別獎。運動會圓滿結束后,縣長設宴,讓王團長坐上席,因郭是王的遠房表叔,王嘉猷說:“我叔在這里,我豈敢上坐?”縣長笑著說:“哎呀!是老太爺么!”力勸郭慶云坐了上席。從此后,周圍村里的大人小孩,見了郭慶云,都叫“老太爺”。
到了新社會新時代,《屠夫狀元》《六斤縣長》《帶燈》等花鼓戲,在全國的戲曲舞臺上大放異彩。
山環(huán)水繞的腰寺川,盛產作家與名劇作的商山,被譽為文化之鄉(xiāng),戲劇之鄉(xiāng),淵源深遠。
這里有花饃,有木雕,有窗花,還有社火。有皮影、木偶,有二黃、秦腔,還有眉戶劇,碗碗腔,更有老少追捧的商洛花鼓,商洛道情。凡是陜西的文化特產,小小的腰寺大荊基本都不欠缺。
戲曲文化,在商州北鄉(xiāng),是幾輩輩莊稼人精神脈像的鮮活記憶!
如今,各個村子的戲樓幾乎消失殆盡,可高臺啟智與教化的精神追求,早已扎根在秦嶺腹地的角角落落。潛滋暗長,成為寸寸土壤中的毛細血管,一代一代,豐盈了耕讀傳家的北鄉(xiāng)人,流淌在血脈里的文化底蘊……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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