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鶴慶洞經古樂起源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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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屯鎮(zhèn)
引子
我踏入洞經古樂學習和探索之列,純粹是“誤打誤撞”。鶴慶《文昌大洞談經》里說:“元始天王說大乘,有緣方遇此尊經。”在洞經古樂的海洋里,我算是一個有緣人吧!
鶴慶現(xiàn)存洞經會成員絕大多數(shù)都是地道的農民,他們以頑強的精神,讓洞經古樂繼續(xù)飄蕩在廣袤的鶴陽大地之上,一代代艱難地傳承著這珍貴的傳統(tǒng)民族文化,他們是鶴陽最為值得尊敬之人。
鶴慶每個現(xiàn)存的洞經會,無私地給我演奏那些美妙的洞經古樂,盡其所能為我展示當年“談經演教”之風范,讓我獲得第一手材料,領略昔日傳統(tǒng)文化之魅力。當然,他們還為我提供相關的資料,讓我在較短時間內能夠了解到許多洞經古樂的文化底蘊,在這些年逾古稀的老者期盼的眼光中,我投入了許多時間及精力、財力來了解和記錄鶴慶洞經古樂,期待有一天能夠結集合成一本《鶴慶洞經古樂》專著。
當然,這是一項極其艱難的工作,史籍不清楚、口述不可靠就是擺在研究中的兩座大山,一時難以逾越。好在許多國內外研究者,已經先行一大步,他們的研究成果及研究方向就是我探尋的線索,追隨著他們走過的路,我會繼續(xù)走下去。
什么是洞經古樂?
要談洞經古樂,首先要搞懂什么是洞經古樂。
近年來,國內研究洞經古樂的人很多,從20世紀80年代之后,國內出現(xiàn)了洞經古樂研究的熱潮,特別是它的誕生地——云南。各地研究整理洞經古樂出現(xiàn)了春天般的景象,洞經古樂的流傳地都出現(xiàn)了兩個顯著的特點:一是洞經古樂演奏隊伍的恢復,使那些快要消失了的古樂,獲得新的生命;二是有專門人員參與整理恢復洞經古樂曲譜和文化,讓更多的人了解洞經古樂,加速洞經古樂文化的傳播。特別是麗江古城的崛起之后,將這種文化演繹到了頂點。如今,洞經古樂已經是世界級的非遺項目,鞏固了洞經文化在社會活動中的地位。
這一時期,云南出版了兩部對洞經古樂有深遠影響的專著,一是1990年由大理市文化館整理出版的《大理洞經古樂》;二是1998年由云南藝術學院張興榮教授編著的《云南洞經文化》。這兩本書對國內洞經古樂的研究產生過巨大的影響,就是到了今天,仍然被研究洞經古樂之人士廣泛引用。
兩本書里都共同將洞經古樂歸納為《太上玉清無極總真文昌大洞談經》這套經書,這也是國內研究者都普遍持這種觀點。因此,概括起來講,所謂談演《太上玉清無極總真文昌大洞談經》(以下簡稱文昌大洞談經)的音樂,方能稱為洞經古樂。
可是如今,洞經古樂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個大“籮筐”,什么古樂都往里面裝,只要是古樂曲調,都稱之為洞經古樂,逐漸讓現(xiàn)代人辨別不了什么是真正的洞經古樂。
在現(xiàn)在的鶴慶地區(qū),除了有真正洞經古樂之外,還有梁皇會的音樂,“啊吒力”教的音樂,更有眾多的“古樂小調”仍然在民間廣泛地演奏。
鶴慶是現(xiàn)代洞經古樂的研究地。鶴慶縣文化館于1981年就油印了《鶴慶洞經古樂》,這是我所能查到全國范圍內最早的公開或未公開出版的研究和搜集洞經古樂的資料,對于此研究成果,上述兩部書都沒有提及,甚至有關鶴慶的資料幾乎是空白,顯然于鶴慶不太公平。由此,促成我寫作此文的原因,想以個人之力,將所了解的鶴慶洞經古樂向大家介紹,讓大家都知道鶴慶洞經古樂的過去和現(xiàn)在,也請關注鶴慶洞經古樂研究的各方人士批評指正。
鶴慶洞經古樂的過去和現(xiàn)在
一、《太上玉清無極總真文昌大洞談經》形成時間和鶴慶洞經古樂地位的確立。
《文昌大洞談經》,是洞經古樂的基礎,沒有這一套經書,也就沒有洞經古樂。
《文昌大洞談經》誕生于何時,至今爭論不休,但不論它起源于何時,都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結晶。我想說的是這套經書從它誕生時起,并不是專門用來談演用的,因此,它的起源對我研究洞經古樂的確不是很重要。
那么,何時開始談演《文昌大洞談經》的呢?研究者各抒己見,真可謂仁者見智,有宋、元說的,有明洪武說的,有明永樂說的,有明宣德說的,有明嘉、萬說的……更有甚者,將洞經古樂推到了唐代,顯然這是嘩眾取寵,對洞經古樂的研究沒有實質意義。
我傾向于明宣德說。這是由我搜集到的鶴慶版的《文昌大洞談經》里認識的,在經書《禮請》卷中的卷首處,有正一嗣教的張宇清天師撰寫的序言,由此可以斷定,這是編輯完成《文昌大洞談經》談經版本的最早時間,時間是明宣德元年,即公元1436年,此是這套經書進入云南的最早時間,而且他的最早流傳地應該就是鶴慶至大理之間。
(此圖片由趙根虎提供)
通過張興榮教授《云南洞經文化》一書可知,他當年進行了廣泛的取證研究,采訪過許多古樂隊,其中在采訪昆明洞經會健在的老人們時,他們根據(jù)自己知道的歷史,說昆明地區(qū)的洞經音樂是由迤西大理一帶傳入昆明的。
洞經音樂跟隨著經書的確立而得以確立,他誕生的時間應該是在經書誕生之后,即明宣德之后的時間,究竟什么人首創(chuàng)了這一獨特的談演模式,至今仍然是一個迷。
洞經音樂形成之后,迅速在民間廣為流傳,深受社會各階層人士的喜愛,也誕生了許多最早研究制作洞經音樂的群體,形成了不同風格的談經組織。比如,在現(xiàn)今談經之中的《八卦》就出現(xiàn)了許多的爭議,現(xiàn)在流傳省內各個版本的《文昌大洞談經》經書中,有的有《八卦》、有的沒有,而在張興榮教授一書中關于洞經《八卦》的論述里,有大理洞經中的《八卦》為大理著名學者李元陽所作的論述。
根據(jù)歷史記載,李元陽是云南著名的文學家、史學家和理學家,生于公元1497年,卒于公元1580年,享年83歲,他生活的年代就是明代的弘治、正德、嘉靖、隆慶和萬歷五個時期。
云南人說,洞經古樂由四川傳入,四川人說,云南人說洞經古樂由四川傳出。這是一個多么有趣的現(xiàn)象。而且大理人至今也還在以這一種認知向人們介紹洞經古樂。
直到鶴慶保護下來的《文昌大洞談經》版本面世才為我們揭開這層神秘面紗。
在鶴慶,目前我看到了兩個版本:一是清同治丁卯年(即公元1867年),腰江合村士庶重刊桂香宮藏版的《大洞仙經》,因僅有一冊《禮請》卷,無法開展全面研究;二是清光緒十三年(即公元1887年),由鶴慶辛屯寸增高重刻的《太上玉清無極總真文昌大洞談經》五卷本,我的研究和探索就是以這套極為珍貴的經書為藍本,以此來認識大洞經,進而了解鶴慶洞經古樂。民間尚有多部手工抄寫的經卷,大多是20世紀八十年代抄寫,沒有抄入經序及刻本信息,因此也失去了研究的意義。
兩個刻本之間經書內容有很大不同,在寸增高版中正式經文中出現(xiàn)的內容,卻已經在腰江版中出現(xiàn),腰江版重版時間,正值鶴慶戰(zhàn)亂之時,時局也不利于他們廣泛研究整理,因此,出現(xiàn)一些偏差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在艱難的環(huán)境下,鶴慶辛屯新營的寸增高諸同仁就著手進行《文昌大洞談經》的恢復,在他的新重印此套經書的《禮請》卷首,有一份特別珍貴的《重錫文昌大洞經小引》讓我們了解到了談經的歷史過程。小引中記載,鶴慶談演洞經音樂的經書是明代麗江土知府木泰(1455-1502)捐刻的版本,戰(zhàn)亂來臨,原版經書都被被損毀貽盡,只有一些朽壞遺本留存于世,為此搜集了許多版本,經過數(shù)人數(shù)月的努力,認真勘校之后,才完成了經書的恢復工作,并于清光緒十三年(公元1887年)由“鶴陽文興祥”刻版印刷。由此可知,鶴慶是最早投入搶救保護洞經音樂資源的的推動力量,并且可以明確以下幾個問題:
1、鶴慶談演大洞經的確切的上限時間是在明代成化時期;
2、洞經古樂曾經被毀,原因是戰(zhàn)亂,與我先前的推斷一致。
3、佐證了洞經古樂在鶴慶明、清時期極為興盛的歷史事實。
4、在鶴慶所謂的洞經會,過去統(tǒng)稱為“文會”,是知識分子聚合的團體?,F(xiàn)在保留下來的“辛屯崇文會”,就是傳統(tǒng)文化傳承的結果。
鶴慶版的經書中清楚地記錄了《文昌大洞談經》這套經書的演變歷程,在經書的上、中、下三卷本中都清楚地注明了“成化乙酉科鄉(xiāng)舉蒼山后學楊佐書”。
楊佐,應該是明代成化時期1465年的舉人,我查閱《云南通志》,確為成化乙酉科舉人,為大理人。目前查閱大理有關資料,都沒有他的信息,似乎他在大理生活得不盡人意,這么一個重要的人物,在前面所言的兩部研究洞經古樂的專著中都沒有提及。
明成化皇帝,在位時間從1465年起到1487年,共23年時間。經書中的《八卦》等章節(jié)都是楊佐其人在這個時期完成的。而且在卷首的“談經開啟次弟”下方,就明確注明了“成化乙酉科鄉(xiāng)舉蒼山后學楊佐書”,給我的研究提供了強有力的證據(jù),現(xiàn)在談演的大洞經里許多內容就是楊佐寫就的,比如著名的《八卦》,這在談經歷史演化進程中被其稱為“成化改元”。我認為,這包括了兩層意思:一是新皇帝即位,一個新的歷史時期到來;二是真正的談經方式確立,即洞經古樂的誕生。
這個過程說明,從明宣德元年始起,開始形成洞經談經版本,經過了將近50年的時間,才定格形成完整談演《文昌大洞談經》的規(guī)模,一直影響到了現(xiàn)在。值得一提的是,在形成完整的談演規(guī)模時,大理李元陽還沒有出生。關于洞經起源過程中這段重要的歷史進程,先前的所有專著論述之中都沒有被人提及。
值得慶幸的是,在鶴慶保護下來的這套經書的下卷末尾處,有一支每次談演洞經都必須要談的曲調,在鶴慶叫做《琵琶詞》,就是由楊佐所作,他在詞的引子部分這樣寫道:“談經后,贊揚排律古風一闕。仆生長西南之地,玩味大洞之經,雖佩服寶箓,未耳目談經。成化改元,角藝鄉(xiāng)試,叨席帡幪,玷名桂籍,既而謁帝于文昌宮,酬盟于桂香殿。聆羽流談經,不勝驚喜。命工人鋟梓,用廣流傳,誓殫已力之涓埃圖報!”
他清楚地告訴我們,他才是所謂洞經古樂真正的創(chuàng)造者,而且就是在1465年開始或之后才正式談演《文昌大洞談經》。至此,鶴慶保護下來的經書,徹底為我們揭開了洞經古樂的起源之迷。
他還在以后的內容中交代了創(chuàng)造洞經古樂的動機:
……
“乎因鼓篋游郡庠,立盟奉誦幾星霜,
談經久矣播滇陽,渴思何日慰瞻望,
乙酉僥幸中三場,感德銘心寧敢忘,
鳩工繡梓罄槖囊,流傳遐邇表衷腸,
空洞自然非宮商,振動金聲達上蒼?!?/p>
……
這段歷史還告訴我們這么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大理人編撰《文昌大洞談經》,麗江土知府幫忙印刷傳播《文昌大洞談經》,鶴慶人來談演和保護《文昌大洞談經》。
由此,鶴慶是談演洞經古樂的最早發(fā)源地的中心地位遂浮現(xiàn)出來。
據(jù)張興榮教授收集云南其他地區(qū)的《文昌大洞談經》經書版本,各地都有一定的差異,首先是經書章節(jié)數(shù)量的差異,他還制作了一個圖表,展示了各地《文昌大洞談經》版本章節(jié)數(shù)量從24章到39章之間,36章經居多,而鶴慶保護下來的這套經書總章節(jié)數(shù)量,經我統(tǒng)計竟然有106章,這還不包括手抄經文在內,將近是其他地區(qū)經書的3倍。顯而易見,這套經書的內容比其他地區(qū)的經書其內容要豐富得多。
鶴慶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從元開始至清初,就一直是行省之下的行政區(qū),與大理、麗江平行存在了400多年。鶴慶文明所創(chuàng)造的文化奇跡,數(shù)不勝數(shù),足令后世之人引以為豪。
鶴慶最北端的村莊-逢密村。
鶴慶的經書是怎么保存下來的呢?在采訪中得知,是辛屯鎮(zhèn)新登村有一戶人家保存下來了這套經書。這家的老人是一明白人,知道這套經書的價值,當時恰好在建新房,便將經書用油布層層包裹好,偷偷藏進土墻中去,使這套經書再次躲過一劫。
至此,在鶴慶談演《文昌大洞談經》,已有數(shù)百年的歷史,洞經音樂不僅在鶴慶土地上傳承有序,而且還有一段關于保護洞經古樂的可歌可泣的歷史樂章,這個現(xiàn)象在全國范圍內而言是獨一無二的,以至到了今天,你還能原汁原味欣賞到這些美妙的傳統(tǒng)文化,真是我們的榮幸。
(文圖:李國偉)
(編輯:李鏡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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