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炯權(quán)

“半湘街，一步兩搭橋，三公里，四牌樓，五里牌，六堆子，七里廟，八角亭，九（韭）菜園，十間頭，百善臺，千佛林，萬祠巷?！币皇桌系孛摹皵?shù)字童謠”，概括了湖南省會長沙以數(shù)字為名的一長串標志性老街老巷。

如今，這些老街巷有的已消失，一些老地名也漸行漸遠。留住歷史文脈，留住城市鄉(xiāng)愁，急需加大老地名保護力度。

許多老地名漸行漸遠

年過六旬的李云龍從小在長沙北正街長大，以前街上商鋪林立，人流如織，有他兒時的記憶。北正街曾是長沙最繁華的一條街，老字號非常多，同利長南貨店、北協(xié)盛藥號、華得來粉館、頭卡子菜場。

小時候，李云龍最喜歡吃同利長的糖，南貨店雖然不大，但東西質(zhì)量很好，糖果幾分錢能買一大把。近幾年，因為黃興北路和地鐵建設的需要，北正街被陸續(xù)拆除，只剩下中山路北邊一小截，長度不到200米。對此，李云龍感慨不已：“這些老地名現(xiàn)在只剩下模糊回憶了，沒有了這些老地名，我們的鄉(xiāng)愁就斷了臍帶，失去了來路?！?

在南京新街口新百商場的東門處，原有一南北向的小巷，叫破布營，長約200米左右。相傳明洪武年間，丞相徐達曾居住于此，其夫人蠻橫狹隘、兇殘，背后人都叫她潑婦。一次，徐達夫人因與侍女話不投機，最后逼得侍女投井而亡。朱元璋得知后下旨緝拿兇犯，并斬首示眾。徐夫人聞訊慌忙從后門出逃，不知去向。士卒們搜遍了南京城，后在一片蘆葦叢找到了她。士卒將其抓到后，徐夫人就地耍潑，破口大罵士卒“誤抓好人，陷害良家民女”。最終士卒們將其就地斬處。后來，此巷名就叫“潑婦營”。當年居住這里的婆婆、媳婦們都嫌該巷名有損真正良家民女形象。叫啥好呢？正好，那時這里住了不少撿賣破布的窮人。后來就以諧音，更名為破布營了，且一直相沿至該巷拓寬拆除?，F(xiàn)該處周邊聚集了若干商場、金融機構(gòu)、購物中心和娛樂中心，已成為南京市的繁華商業(yè)中心之一。

數(shù)據(jù)顯示，1982年長沙市地名普查時編制的《長沙市地名錄》，市區(qū)共登記各類地名5344條，其中包含大量有歷史傳承的老地名。但到2006年，長沙有記載的街巷僅剩1300余條。就全國來說，這樣的老地名消失更是無法統(tǒng)計了。

城市化的不斷推進和城市建設突飛猛進，消失的不僅僅是老地名，更是一段段歷史和人類文化遺產(chǎn)。例如長沙定王臺對面原本有座斗姥閣，如今閣樓早已不在了，并與鳳凰臺兩個地名合二為一最終定為鳳凰臺。隨著斗姥閣地名的消失，其背后的歷史故事也被人慢慢淡忘。

城市老地名漸行漸遠，而一些層出不窮的新地名則讓人有些啼笑皆非。還是拿湖南長沙打比方。比如轄區(qū)內(nèi)長沙縣的“東一路”到“東十三路”，寧鄉(xiāng)市的“澳洲路”“歐洲路”。開福區(qū)伍家?guī)X立交橋，是長沙市最大的立交橋，由企業(yè)冠名，改為“波隆立交橋”。而像“威尼斯”“萊茵城”“香榭麗舍”“托斯卡納”等均舶來語，則一一被拿來用作城市居民小區(qū)名，或過于簡單直白，缺乏文化底蘊，或崇洋媚外，失去了中國地方特色和歷史厚重感。

專家分析，導致大部分老地名消失，一是道路擴寬改造、街巷改建小區(qū)。二是城市建設發(fā)展需要。三是一些街道名稱根據(jù)不同時期的思潮而改變。四是與目前地名管理法規(guī)相對滯后、管理體制尚未理順、執(zhí)行監(jiān)管力度不夠有關。此外，國家、省級層面未就歷史地名保護工作出臺專門法律規(guī)章，已經(jīng)無法適應各地城市地名日新月異的發(fā)展。比如2013年5月，長沙市政府出臺《長沙市地名管理辦法》，該辦法雖然設有“歷史地名保護”章節(jié)，但對保護哪些歷史地名、如何進行保護并未明確細化，特別在歷史地名和歷史文化街巷名稱保護方面，還沒有出臺實施細則，老地名的保護也難以尋找有效的法律依據(jù)。

留住老地名留住鄉(xiāng)愁

一路吉祥、出入是門、平地一聲雷、一步兩搭橋、南倒脫靴巷……作為歷經(jīng)3000年而城名、城址不變的歷史文化名城，長沙留下了許多這樣具有特色鮮明、形神兼?zhèn)涞睦系孛?，其背后有著許多美麗傳說，承載著大多的歷史文化遺存。

南京的扇骨營位于通濟門外，九龍橋東南。西起龍蟠路，東至扇骨里居民區(qū)。明初，此地多制作扇子骨的工匠和工場，以專制折扇而得名。巷因名扇骨營。清《白下瑣言》稱：“吾鄉(xiāng)造作折紙扇骨，素有盛名，多聚居通濟門外。其扇面用杭連紙者，謂之本面；用京元紙者，謂之蘇面?！笨芍斈曛粕裙に嚕堰_相當水平。

“一個老地名，就是一段傳奇或掌故?！焙衔氖穼＜谊愊葮懈嬖V筆者。比如長沙太傅里，因西漢長沙王吳著的太傅(老師)賈誼故宅位于此而名；朱張渡，則因南宋“朱張會講”時朱熹、張二人經(jīng)常同舟往返于湘江之中而得名?？棛C街、金線街是明末清初長沙紡織業(yè)的集中之區(qū)，糟坊巷、糖坊巷、機坊巷、豆豉園等因同業(yè)作坊集中在一條街上而得名。古代長沙崗巒交替、湖塘星布，城郭錯落其間，也由此衍生出金盆嶺、銀盆嶺、峨嵋?guī)X、識字嶺等以山水為名的老街。古代長沙河渠縱橫，也出現(xiàn)了白沙井、豐泉古井、瀏城橋、大椿橋等以古井、古橋為名的老街；從松桂園、榕樹園、荷花池、柑子園等以園林命名的老地名中，則可想象古近代長沙園林遍布全城的盛景。

“歷史地名不僅僅是一個名字，更是一種歷史文化傳承載體，在歷史文化名城保護過程中，既要保護歷史遺址和歷史文物等有形歷史遺產(chǎn)，也不能疏忽了對歷史地名這一無形文化遺產(chǎn)的保護?！?a href='/jingdian/27526' target=_blank>湖南大學建筑學院教授柳肅說。

幸運的是，保護和搶救歷史地名、文化街巷，已日益成為我國社會各界的共識。以湖南長沙為例，近年來率先出臺地方規(guī)章，對標準地名使用、地名標志管理、歷史地名保護等方面作出明確規(guī)定，并對歷史地名的保護原則、保護名錄、保護方案等方面作出要求。同時不斷健全法規(guī)體系，制定出臺了《長沙市住宅區(qū)和建筑名稱使用規(guī)范》等一系列配套規(guī)章；2017年，《長沙市歷史文化名城保護條例》修訂工作，將“歷史地名”作為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納入保護對象。2018年，長沙市人大常委會審議通過《關于加強我市歷史地名和歷史文化街巷名稱保護工作的決議》，將盡快研究出臺長沙歷史地名評價體系和保護名錄，制定相關實施細則，構(gòu)建規(guī)劃、建設、運行一體化的全域統(tǒng)籌協(xié)調(diào)體制，為長沙歷史“名片”的保護提供權(quán)威支持。

如何讓老地名重煥生機

兩廂翠竹、白墻、黛瓦，中間一條麻石路蜿蜒曲折……2018年五一勞動節(jié)前，長沙市首條歷史步道全新開街，它有一個很文藝的名字：“西園北里”。560米長的西園北里，因唐朝宰相裴休在此修建西樓而得名，分布著左宗棠祠、李覺公館等7處不可移動文物。自開街以來，這里游人絡繹不絕，成了一處“網(wǎng)紅地”。

近幾年，長沙陸續(xù)修復了太平街、潮宗街、蘇家巷、化龍池、百果園等歷史街巷，串聯(lián)起老城區(qū)的“歷史遺珠”。保護老城街巷，延續(xù)古城文脈，連同這些街巷一同保存下來的，還有極具韻味的老地名。

就全國各大城市來說，這樣的例子可謂不勝枚舉。為留住城市記憶，北京、南京等城市都開展了“復活”老地名的活動——在消失的老地名中，篩選出有較高知名度和歷史文化價值的老地名，將其用于新地名的命名中。2007年，南京市政府就在國內(nèi)率先采取讓老地名“復活”的方式，對老地名進行保護。當年5月初，南京市地名辦經(jīng)過深入調(diào)研，收集、整理了有一定歷史影響的永昌里、沙灣等23個老地名，決定今后在這些老地名周圍新建的居民區(qū)、建筑物以及橋梁、道路等項目命名時，將盡量啟用這些老地名。

柳肅教授認為，保護老地名首先要建立健全法律法規(guī)體系，建立歷史地名的保護名錄，仍在使用的歷史地名不能隨意改名。其次擴建新建道路、橋梁、公交站、地鐵站、建筑物命名時，應盡量使用歷史地名。同時，還可以把一些地理實體已不復存在的小街小巷名稱移植用到附近新建的居民區(qū)和社區(qū)，讓一批老地名“復活”。

據(jù)了解，從2014年開始，長沙市開展了由政府主導、專家領銜、各級參與、部門聯(lián)動的長沙市第二次全國地名普查工作，建立了包含地名名稱、來歷、沿革、含義、地理信息在內(nèi)的完整數(shù)據(jù)庫，一批瀕臨消亡的老地名得到了搶救性保護。

“長沙的地名命名工作，始終堅持在地名用詞系列化中，彰顯文化、體現(xiàn)傳承，并對發(fā)音歧誤、不雅的老地名進行糾錯校正的標準化處理，讓一批老地名恢復本來面貌?！遍L沙市民政局局長陳昌佳舉例說。在長沙方言中，(yíng)灣鎮(zhèn)常被誤念為“榮灣鎮(zhèn)”，為此，在設置該路名牌時，特別標注了正確的讀音；在展覽館路擴改時，經(jīng)多方論證，最終確定用“營盤路”這一老地名代替原有的“展覽館路”。

“馬廠站到了，請您攜帶好自己的隨身物品，準備下車……”位于長沙地鐵1號線北端的馬廠站，每天有成千上萬名乘客從此經(jīng)過。馬廠站最初定名為開福區(qū)政府站，市民建議改為馬廠站。據(jù)史料記載，早在明朝時，馬廠所在地是朝廷的馬政機構(gòu)，是養(yǎng)馬的地方；清朝時，官府在陳家鋪附近設立驛站機構(gòu)養(yǎng)馬，作為運輸時換馬休整的地方。

“考慮到馬廠確實是具有長沙歷史文化底蘊的老地名，我們最終采納了市民這一建議，將該站命名為馬廠站?！遍L沙市民政局副局長何水軍說，地鐵站點的定名都會面向社會廣泛征求意見，并邀請沿線途經(jīng)的區(qū)縣、相關部門及地名專家召開專題論證會。在論證時，站名必須體現(xiàn)本地歷史、地理、文化、經(jīng)濟等特征，體現(xiàn)長沙豐富的文化底蘊、自然特點，同時充分保護歷史老地名，反映老長沙特色。

充分保護歷史老地名是地鐵站命名的重要特點之一。比如初擬站名1號線湘雅路站改為文昌閣站、營盤路站改為培元橋站，3號線的書院路站改為靈官渡站、城南東路站改為阿彌嶺站，還有5號線的水渡河站、白茅鋪站、毛竹塘站……當?shù)罔F疾馳而過，人們可以從這些老地名中，領略到古城長沙特有的歷史文化底蘊。

原標題：《保護老地名，留住城市鄉(xiāng)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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