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丨山西明代軍堡中的少壯派:將軍會堡
將軍會堡明屬大同鎮(zhèn)分守冀北道井坪路所轄。兵備駐朔州城,參將駐井坪城。現(xiàn)屬朔州市平魯區(qū)阻虎鄉(xiāng)所轄。位于平魯城西南30公里處,在明大同鎮(zhèn)72城堡中,幾乎所有城堡名均為三字,唯獨將軍會堡為四字稱呼。初聽這個堡名,有些奇特古怪,似乎蘊藏許多的神秘;然而實地考察,確也蘊藏了許多奇妙的傳說與動人的故事,且耐人尋味。2013年11月15日,我同左云兩位史學家魏文、李日紅從乃河堡出發(fā)去考察了將軍會堡。
█ 修繕前的將軍會堡,張珉攝
從乃河堡到將軍會堡,得穿溝翻梁,道路崎嶇,行車困難,有幾處成30度角的土路陡坡,幾乎要擱淺拋錨。時值冬季,沿路蒼涼空曠,野荒物靜,邊行邊打聽去孤懸于長城邊角極沖險地的將軍會堡。
乃河堡到將軍會堡的路上,有漢代北擊匈奴女將小紅娘墓,有清代榮祿大夫鎮(zhèn)守廣東順德鎮(zhèn)統(tǒng)轄水陸等處地方總兵劉詔墓,有聞名遐邇的烏龍洞名勝景點。
劉詔墓位于東昌峪村北的山坡上,當?shù)厮追Q劉府君墓,坐西朝東,神道兩旁豎立翁仲和石獸,可這些文物前幾年被盜,墓地僅剩一座石牌坊和一座螭首龜趺碑。
烏龍洞建于明萬歷二年(1575年)。傳說一直住有許多的烏蛇,最長丈余,烏蛇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洞口,因之得名。曾有一年,位于烏龍洞附近的大柳梁村唱戲,烏蛇幾乎全部出動了,爬滿了道路;戲畢,看戲的人們被堵回不了家。
從烏龍洞過新莊窩(狼窩溝)、喬溝、和尚壁、雙女兒(布?。⒓腋G、四洼,就到了位于乃河堡西南30公里處的將軍會堡。
將軍會堡,明萬歷九年(1581年)始建,萬歷二十四年(1596年)石包,周750米。筑將軍會堡選址的將軍極具慧眼,有一定的科學戰(zhàn)略眼光。堡子呈正方形,被夾南北兩條大溝之間,隱兩山之后,西門設甕城,城門正對河谷極沖隘口;如果有來犯之敵,在敵人還未察覺之前,即可給以措手不及的進攻與打擊。
將軍會堡,修筑工程堅固,其他城堡無法與之相比,其滄桑之感給人心靈震撼,來到這里似乎到了大漠邊關。
將軍會堡石包,一座罕見的石頭城。城墻是用青石打制成的磚型石材構件砌筑,城門洞并甕城也使用這種石材碹筑。如果考慮使用磚與青石磚的成本比例,將青石打制成磚型要比燒制磚的成本不知要高出多少倍,用青石磚砌筑的將軍會堡顯然堅固如鐵。
█ 將軍會堡安攘門門匾,張珉攝
為何要石筑這座城堡?也許能就地取材;也許考慮該地孤懸邊角險要隘口,欲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入侵須得堅固工事,所以舍得血本。
將軍會堡是冷兵器時代的軍事防御工事,堅不可摧;可就在日軍使用熱兵器入侵將軍會堡時,仍然難以攻克。
日軍第一次進攻將軍會堡,堡民們關閉堡門,日軍難以攻克退走??杀っ裥拇婵謶?,便把堡墻扒開幾個豁口紛紛逃跑躲進了山里。當日軍再次進攻時,發(fā)現(xiàn)了豁口才翻墻進入堡子。一看堡民們?nèi)优芰?,只抓住一個懶漢牛雙清。牛雙清平時喜歡穿一件對門門白布汗衫,游手好閑,好吃懶做,從不做莊稼活兒,常以賭博為生,認為不跑也沒事。可日軍一摸他的手掌,沒有莊稼漢的繭子,斷定不是種地的農(nóng)民,對他產(chǎn)生八路嫌疑,就用石頭將他砸死了。
進將軍會堡,先從石碹城門進入甕城,再穿越一個洞方可進入堡內(nèi)。每個城門洞進深20米,這就證實了城墻的厚度要比一般的城墻厚。就這兩個城門洞,就給人極具森嚴的感覺。
堡門外龍王廟和文昌閣遺址尚在。龍王廟前豎立較大石碑一通,文昌閣遺存小碑一通。兩碑碑額均陰刻“碑記”,大碑是清同治四年重修龍王廟所立;小碑是乾隆戊子年重修文昌閣所立;堡內(nèi)還遺存《創(chuàng)建將軍會土堡記》記事碑一通,材質(zhì)為砂石,高70厘米,寬1.1米,厚13厘米,勒石于明萬歷二十六年(1598年),碑周線刻緾枝花紋圖案,碑文共400余字,記述萬歷八年(1581年)大同總兵郭琥因?qū)④姇嘏R虜巢,沖險緊要,報請明廷批準,創(chuàng)建將軍會土堡,動用軍士一年內(nèi)完工,載明堡周長及墻高,以及萬歷二十四年(1597年)至二十六年(1599年)用石包修堡墻之事。郭琥,永昌人,先為薊鎮(zhèn)參將,后為大同總兵,時為守邊良將,碑由張國覽書,楊自鈺刻石。
█ 將軍會堡航拍圖,張珉攝
將軍會堡隔河谷之西山稱油磨山,山巔聳立煙崗,其附近有北岳廟遺址,但當?shù)厝税l(fā)音為鱉雨廟。登上西山煙崗,將軍會堡像一個棋盤鑲在四面山巒環(huán)繞的中間,其山上均聳立煙崗烽臺。這種地勢不開闊的環(huán)境叫不成古戰(zhàn)場,但可被稱之為古軍事戰(zhàn)略防御要地。
將軍會堡古稱七里地,是被眾山環(huán)圍的一塊3.5公里不規(guī)則的草甸。草甸分兩塊,一塊稱白草坪,也叫百草坪,另一塊稱碌碡坪。草甸分割成兩塊緣于明洪武年間連降大雨七天七夜,將寬闊的草甸沖開兩條深溝一分為二。筑堡選址兩溝中間,就自然有了護城壕。歷史上,這兩條“護墻壕”一直有蓄水,改革開放將集體大田私分,部分人為搶占擴展私田,蓄水就漸漸干涸了。
白草坪或百草坪因草甸而名,可叫碌碡坪則有些費解,猜測為草甸辟出的場面(打谷場),場面欲使顆粒歸倉自然需要碌碡攆場。有如此寬闊的場面,歷史上一直是守邊將士們理想的練兵場地。明朝,雖然筑堡,但仍用于綠兵之操場。
將軍會堡盡謎,60年代修建水利工程時,在城墻腳下挖出了許多大鐵球。后來得以破解,說筑城時欲使用南山青石,往來運這些青石就在下面鋪了這種鐵球起滾動的作用;還傳說,將軍會堡開始修建時設計規(guī)模小了,后來擴建時為省時省工,就用這種鐵球移動了城墻。也許有這樣的先例,現(xiàn)在仍有用軌道挪動建筑物的事例,大同市的展覽館就是在下面鋪了軌道移動而離開所占城墻位置的。但那時使用的是鐵球滾動搬運,遺憾的是將軍會堡出土的這種大鐵球未被保存下來,那怕是一顆。
南山蘊藏青石為筑堡配上了用場,相應地南山腳下的村莊火燒梁熱鬧起來,人們往往說青石從火燒梁村運來,將重新堆起小山的一塊塊青石量材使用,或打鑿成基石或打鑿成青石磚。
因筑將軍會堡限定了竣工的時間,所以用了很多工匠,能干能吃消耗糧食也多,尤其吃莜面山藥蛋更多。吃莜面山藥蛋須得腌菜辣椒作配料,為此光一年辣椒就吃掉了12擔。無論是從火燒梁南山搬運青石,還是在百草坪筑堡,死了許多人。但奇怪的是不管筑將軍會堡死多少人,火燒梁村人就限定在26口,多一口人就會死掉,因而又叫二十六口村。二十六口村還不能往回拉酒,拉酒會招魂惹鬼。為啥會這樣呢?因為在南山起青石死去的鬼魂要喝酒。因而火燒梁村這條不往回拉酒的規(guī)矩就一直被延續(xù)下來。為了把酒堵在村外,二十六口長城又專門設置了關卡,凡是出口外和進口里的人都不許帶酒,如果帶了,當即沒收方可順利過關。
筑堡死的人都埋在哪了?就埋在堡西北300米處一個叫亂墳崗的地方?,F(xiàn)在發(fā)現(xiàn)亂墳崗挖有許多的土壕,壕里尸骨累累。挖出亂墳崗尸骨是盜墓賊所為。傳說當年因筑堡死亡埋葬在亂墳崗的民工,每位死者埋葬前嘴里都要含一枚銅錢,稱口含錢?,F(xiàn)在當?shù)厝匝永m(xù)了這一葬俗,只是由銅錢換成了鋼磞,當然也有含銀元的。改革開放后的90年代,電視臺鑒寶節(jié)目對盜墓賊起了教唆作用,一些盜墓賊和古董販子膽大包天就紛紛來到亂墳崗,挖出尸骨砸開骷髏,取死者的口含銅錢。因為500年前的銅錢就是文物,在市場上能賣高價錢。
將軍會堡不僅被明王朝看作有險可拒的軍事要地,就是日軍侵占后,也把這里看作是安全可靠的軍事堡壘。當年日軍曾在堡中央修建了地下兵器庫;但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直到人民公社修建辦公用房筑地基時才被發(fā)現(xiàn),里面還存有許多未使用的槍炮彈藥。
就在抗日戰(zhàn)爭日軍節(jié)節(jié)敗退之際,巾幗英雄李林的支隊就駐扎將軍會堡,為抗擊消滅日軍起到了橋頭堡的作用,并把破壞抗日戰(zhàn)爭的偽縣長李樹德押到碌碡坪山腳下執(zhí)行了槍決。在解放戰(zhàn)爭中,傅作義部隊強勢占領了將軍會堡,其目的也是想利用這個堅固的堡壘阻擋解放軍的進攻,但無濟于事?,F(xiàn)存石砌堡墻尚存戰(zhàn)爭炮火留下的累累傷痕,見證了歷史戰(zhàn)爭的殘酷歲月。
如同北京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呼市先有大召寺后有青城一樣,修城堡一般先修建廟宇,“有俶其城,寢廟既成”,這是《尚書》給做了規(guī)定的;《禮記》也說:“君子將營宮室,宗廟為先,廄庫為次,居室為后(《禮記.禮曲下》)。明朝為修筑將軍會堡按規(guī)矩先修建了北岳廟。
守邊將士修建北岳廟找風水寶地,開始選址在碌碡坪,插好旗子就要動工了;可第二天這旗子不見了。四下尋找,原來不知是誰給把旗子插在了百草坪;當又插回原址后,第二天又給插在百草坪了,如此反復三次給人疑惑。后來守夜士兵發(fā)現(xiàn),原來這是一只狐貍給搗得鬼。守將覺得這事非常蹊蹺,就上報了大同總兵??偙浆F(xiàn)場一察看,覺得在百草坪建廟還比碌碡坪要好,何況又是靈狐作了指點。于是重新下令將廟修建在了百草坪。當北岳廟建好焚香后,緊接著在廟的一側修筑了將軍會堡。先建北岳廟,一是沿襲了筑城堡先建廟的規(guī)矩,二是祈禱老天爺能給堡民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三是避免發(fā)大水沖毀城堡。
新建北岳廟沿襲傳統(tǒng)建筑風格,典雅大氣,氣勢莊嚴。說來也奇怪,此后的將軍會堡陸陸續(xù)續(xù)出了許多的人才;可一旦廟宇坍塌了,就停止出人才了。于是趕快修繕,人才又屢屢不斷涌現(xiàn)出來了。將軍會堡人受到振奮,為了能出更多的人才,并能惠及周邊鄰村,后來干脆把北岳廟建在了油磨山煙崗的附近。就是在近年,將軍會堡一位叫徐智的軍人,在南京軍區(qū)當了團長;鄰村石灰窯村,走出一位內(nèi)蒙清水河縣長。人們都說這都沾了將軍會堡北岳廟風水的光。
█ 修繕后的將軍會堡,張珉攝
在將軍會堡考察,天已黃昏,只好住宿堡民薜文華家,說好吃住一宿每人200元,3人600元??山形覀兙磁宓牡故寝滴娜A的妻子龔天枝,她善良勤快,熱情周到的服務感動了我們。龔天枝被人從四川帶上來嫁給了比她大10歲的薜文華?,F(xiàn)在的薜文華已疾病纏身,全家生活的重擔幾乎全部落在龔天枝的肩上,可她不離不棄無怨無悔,相夫教子,是真正的賢妻良母。然而,同時期嫁給這一帶的30多位四川女人幾乎都離去了,可龔天枝忠貞不渝,沒有離開疾病纏身的丈夫,而且還侍候一個雙目失明的病婆婆,每天送飯喂水端屎送尿。也許她的善良感動了上蒼,她的三個孩子都很有出息,也都很爭氣,不僅個個成家立業(yè),而且都找到了合適的工作。就在我們第二天臨走付錢時,考慮到龔天枝家境困難,出于惻隱之心就多付給她200元,可她堅決不收。說:“我說到那應到那,決不多收你們一分錢”。哦,龔天枝說話算數(shù),言行一致的品格再次感動了我們。有這種交情,已不是能用金錢報答說話的了;而她的美麗善良的心靈,忠貞守信的人格,忍辱負重委屈求全的情志,以及她那稍顯瘦弱的美好身段,一副四川女性的動人形象永遠留在我們的記憶中,甚至給我們鞭策激勵;當然我們也感激薜文華為我們提供了那樣多的掠奇故事。
將軍會堡,西距長城5公里處臨內(nèi)蒙邊界,由西北亥子峁村出長城口進入內(nèi)蒙清水河縣泉子溝村界。峁代表西北方位,亥子峁村就在將軍會堡西北角,村名緣于將軍會堡而得名。由長城再向西延伸5公里為清水河縣北堡鄉(xiāng)口子上村。將軍會堡距口子上村10公里??谧由洗逵小八墓?a href='/jingdian/69954' target=_blank>德政碑”。四公主是康熙的六女,因前面夭折兩位稱四公主。四公主先封和碩公主,繼封恪靜公主,再封固倫公主,成為清室最高級別的公主。當年,清室與蒙古實行聯(lián)姻政策,四公主是第一位下嫁喀爾喀草原蒙古王的公主。下嫁途經(jīng)口子上村時正碰上遇征葛爾丹,就暫住下來;可一住就是8年,期間四公主憑借公主的身份,體恤百姓,安撫窮人,免稅去徭役,讓走西口農(nóng)人開墾耕種,救萬民于水火,功德無量,深的黎庶愛戴,并為她樹碑立傳,傳唱后世。草原繼王昭君、三娘子之后,四公主是被公認的又一位中國杰出女性。
█ 四公主德政碑,張珉攝
口子上村向東0.5公里是老牛坡村,解放后兩村一直為一個黨支部和一個生產(chǎn)大隊。向西經(jīng)北堡轉西南10公里,再出內(nèi)蒙界入山西偏關縣就到了水泉營。就在口子上村東山長城跟前,豎一通高1.2米、寬63厘米、厚14厘米的石碑。碑頭文字為“山西西路地方參署都指揮僉事郭汾管丫角起東西兩路邊界”,并署有“萬歷貳拾柒年陸月吉旦立”。其余文字因碑面風化已不可辨認。對此,有些人就把口子上村說成是內(nèi)外長城的交會處。又因碑文說到丫角山,有些人又把丫角山說成是內(nèi)外長城的交會處。但翻閱歷史資料又這樣說到:“嘉靖年間修筑長城,西路自丫角山起,沿中北二路東抵永寧四海冶,修筑1023里,這是內(nèi)邊;外邊長約1924里,皆逼巨寇,據(jù)險邊外,被稱作極邊?!边€有歷史資料說到:“丫角山為明代大同鎮(zhèn)與山西鎮(zhèn)的交界處,北堡鄉(xiāng)丫角山最為險守要沖?!比绻鶕?jù)以上資料判定,內(nèi)外長城交界處,包括山西鎮(zhèn)與大同鎮(zhèn)交界處應在丫角山。但人們往往把柏楊嶺與丫角山聯(lián)系一起,說明丫角山與柏楊嶺是同一個地名。不過,柏楊嶺就屬口子上村的東山,相距4公里。從口子上村到柏楊嶺,走老洼溝村,再爬山方可到達柏楊嶺村。柏楊嶺村東南400米處有南北兩條長城交會,并在這里修筑柏楊嶺堡。
█ 柏楊嶺堡
這里長城究竟有多重要?明實錄曾做過這樣的記載:“自丫角山至雙溝止一百四十里為大同緊邊;自丫角山起至老牛灣止一百四十里為山西緊邊。論緊邊山西大同并急,此皆密邇河套,譬之雙闔門戶,自丫角山至老牛灣止為左闔,山西歲守之;自丫角山起至雙溝墩止為右闔,大同歲守之,均為緊要信地(《明世宗實錄》卷三二二)?!?
沿長城過口子上村,長城分三路向南延伸,西邊的長城抵野羊洼,交于偏關、清水河兩縣界,形成東西方向的主體長城;中間和東邊長城延伸柏楊嶺村(亦稱白羊嶺)東、西兩側復交于主體長城。就在這一帶,共有六道長城橫亙延伸,可見歷史上是防御北方游牧民族最為要沖之地,也是最接近草原游牧民族之地。研究地理歷史,這應與水草豐盛的河套養(yǎng)育了草原民族有關。因此,無論是戰(zhàn)爭與和平,還是通貢與貿(mào)易,草原民族軍事首領與中原王朝軍事首領,往往要選在孤懸于邊角的百草坪會面談判,因而也就有了將軍會這么個地名。
本文轉載自劉志堯的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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