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鎮(zhèn)秘史】

泥沙 · 百年宜紅出泥沙

——唐明哲

一個出生在廣東香山縣，與國父孫中山同一時代，同一地方，并且有姻親關系的盧次倫勇闖深山，在湘鄂邊界的石門宜市創(chuàng)建了如此輝煌的紅茶茶號，并且影響了湘鄂贛三省兩個世紀的商業(yè)發(fā)展，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他所創(chuàng)造的紅茶老字號所獨有的社會內容與精神價值是一筆珍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至今影響著湘鄂西地區(qū)。

▲泰和合茶號(來源于石門新聞網)

清光緒十五年(1889年)，當大清王朝正風雨飄搖之際，廣東香山縣翠亨村盧次倫隨廣東礦冶專家林紫宸來到湖南石門與湖北鶴峰交界的南北鎮(zhèn)九臺山開采銅礦。采礦失敗后，盧次倫滯留在壺瓶山下宜市小鎮(zhèn)。一天他喝了店家給他泡的“白毛尖”茶，一股清新的茗香與醇郁的韻味直沁心扉，廣商盧次倫喝了宜市“白茶”，一碗定乾坤，決定白茶改紅茶。他從廣東籌資回宜市途中，了解到我國當時只有祁紅、滇紅等幾個紅茶品種外銷英美。在途中他還對我國茶種進行了考察和研究，福建是鐵觀音、大葉烏龍、小葉烏龍，江西為柳葉、竹葉茶，安微為櫧樹種，浙江為紅芽，湘鄂邊區(qū)的石門、鶴峰、五峰一帶茶樹品種屬于大葉種，葉大、鋸齒明顯、枝干較粗、葉肉厚，制作紅茶品質優(yōu)良。加上盧次倫在來宜市之前，他一心夢想用民族經濟振興一個貧困積弱的東方民族，他就與同學鄭觀應入洋人開辦的工廠、商行學習過技術，"師夷長技"，“洋為中用”。終于盧歡倫一回到宜市就次定做紅茶外銷，賺取外幣振興民族經濟，表現出他勇于改革的創(chuàng)新精神。

宜市茶農聽說“白茶改紅茶”，議論紛紛?！凹t茶沒人要，制它干嗎？"“就是有人要，價錢不會比白茶高吧！”“我一輩子吃‘白'飯，現在一下子要我們改吃‘紅’飯，不是那么簡單容易的事！”是啊，一個時候要想—下子改變一個人一個地區(qū)的生活習慣談何容易！就是茶農答應“白改紅”，茶農是否能一下子接受得了紅茶制作技術？這一些問題讓盧次倫想了許久，最后決定，一是高薪聘請安徽祁門紅茶師傅到宜市傳技；二是先只投整個資金的四分之一，以宜市附近茶園為試驗范圍；三是宴請宜市有名望的紳商父老，聲明“白改紅”旨在振興民族工業(yè)，發(fā)展農村經濟，造福群眾，并強調紅茶業(yè)極富希望和前途，請紳商支持簽字張榜公布；四是承諾茶農因改制紅茶所遭受的一切損失都由他負擔。同時他跑遍了宜市附近所有茶園，成功完成了“白改紅”勸說工作。這年初夏，盧次倫試制干紅茶三、四千斤，并且紅茶所含成分如粗纖維、蛋白質、單寧、茶素、灰分等比量均已接近安徽祁門的標準。盧次倫將所制紅茶經水路運往漢口，一舉成功。

▲ 現藏于太平街王某手中的“泰和合”三只茶壺

茶壺正面有“泰和”“合利”字樣

第二年， 盧次倫在短短三個月里，訓練了近千名制作紅茶員工，將白茶改紅茶的工作擴大到壺瓶山的深溪河、南坪河、黃連河、龍池河、大京竹、小京竹、羅家坪、清官渡、獅子溪等處，這些地方距離宜市約20里左右。第三年盧次倫再次將茶區(qū)由湖南的石門一下子擴展到湖北五峰、鶴峰、長陽、宜都、松滋一帶，再將培訓的制茶人員分派到這些茶區(qū)充當重要買手，買手負責茶的品質鑒定、管理。盧次倫又設立了數十個茶莊，采購和運送農戶制作的紅茶毛茶；還在津市、漢口設立了津莊和漢莊，辦理轉運和外銷工作。盧次倫將各個茶區(qū)粗加工的紅茶毛茶陸續(xù)運抵宜市泰和合，再根據制作的官堆、裝箱、啟運等程序將泰和合茶號的宜紅茶紛紛運抵漢口，首先銷英國怡和洋行。

盧次倫精制的米茶，盧次倫定名“宜紅”，其意一是制造地為宜市，用于標明產地，但他同時考慮石門茶區(qū)屬宜昌茶區(qū)，湖北五峰、鶴峰也有制造紅茶的工廠，也在宜昌茶區(qū)，取“宜紅”因而統一了兩湖紅茶商標。盧次倫在一張淡綠色紙上印上龍鳳相對、中間現出一個橢圓，橢圓中現出端莊的“宜紅”字，設計出"宜紅”茶商標。泰和合茶號制成的印有“宜紅”商標的米茶包裝箱一批一批成千上萬的運往漢口，再由漢口運往英國、俄羅斯、美國等地。

盧次倫泰和合紅茶號嚴格管理，執(zhí)著追求精益求精。在盧次倫的管理下，無論處理任何大小事情，都注意人、事、時、地、物與數字的關系，想得周密，做得徹底，并且能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一點兒也不茍且疏忽。據《盧次倫傳》載：作者吳恭亮的父親吳習齋介紹，“泰和合"把經過碎、車、篩、揀、烘后的純凈茶粒，依照不同的等級字號予以混合叫官堆。茶的等級字號以千字文的“天、地、玄、黃"為標準，各分為一二三三個等級，“天”字第一號的茶，當然是頂尖精品，可是“天"字第一號有多少呢，因此，必須予以混合?；旌系囊?guī)定是：“天”字號和“地”字號一二級混合，列為“天”字號；“地”字號第三級和“玄”字號一二級混合列為"地”字號；“玄”字號第三級和“黃"字號一二級混合，列為“玄”字號；“黃”字第三級列為“黃”字號。官堆部在分級時絲毫不能馬虎，泰和合茶號從安徽請來鑒茶師，又帶出高徒，成立了茶號質量鑒茶部，稱品題部，并總結出“色、香、味、形，看、聞、摸、品”八字訣。好的紅茶條狀鮮嫩，色澤油潤，湯色紅艷明亮、清香、甜香，滋味濃厚鮮爽。有一次，官堆部工人將“玄”字號米茶誤混入了“天”字號內，結果被茶師審評出來，將技術部人員照廠規(guī)罰薪兩個月，混錯的米茶作“玄"字號裝箱。盧次倫說，歐洲人喜歡飲用早餐茶和伯爵茶，伯爵茶是以我國的“天”字號紅茶為基茶的，這種茶風行于歐洲上流社會，如果他們發(fā)現有劣質茶混在里面，外銷紅茶事業(yè)就會大受影響。

泰和合紅茶的制作部門有過秤、碎茶、車茶、篩茶、焙茶、揀茶、官堆、裝箱、驗收、品題等制茶工序，都很嚴格。如過秤部，用16兩為1斤的老式星桿秤，寫過秤數字既不是大寫“壹、貳、叁”也不是阿拉伯數字，而是舊式的商業(yè)數碼“ⅠⅡⅢⅹδ〦〧〨久十”。只有揀工部氣氛松散熱烈。揀工部有內揀和外揀之分，俗稱“內趕”“外趕”。"內趕”主要由長期雇用的揀工包頭趕。外趕則是臨時工，市間男女老幼均可去趕，用籌碼計算盤數，趕多趕少，當天就可到錢房用籌碼換錢。揀工部的男女工人喜歡一面趕茶一面唱歌。唱“泰和合”門客改編過的民歌和情歌，樂而不淫。他們唱著悠揚的歌聲趕茶減少疲勞，增加趕茶工效。據載：“宜市的家庭婦女，甚至六、七歲的男女小孩，很少不在揀茶季節(jié)去揀一季茶的。”

石門宜市，深處大山，不僅陸路交通不便，水路危石灘多，舟行險惡。1894年，泰和合紅茶號將制茶區(qū)域從石門宜市擴展到了湖北五峰、鶴峰、長陽、宜都、松滋等縣茶區(qū)，就開始大規(guī)模整修水陸交通道路。大膽開拓茶馬古道，惠及湘鄂贛三省。

在陸路方面，"泰和合”拿出大量資金將宜市至湖北鶴峰縣城、五峰漁陽關等地的羊腸小道全部改鋪為寬四尺的青石板路，再從宜市到羅家坪，宜市到津市近四百里山道全部鋪上青石板。除修鋪鶴峰至津市長700余里的南北干道外，還復修了若干通往茶區(qū)的山路，計500里以上，凡是經“泰和合”修建的道路，每隔3華里，豎立有泰和合紅茶號捐修的石碑一座?！疤┖秃稀痹谀媳备傻郎线€修了兩座工程較大的拱橋，一為宜市附近的成志橋，一為所市附近的檀樹橋。另外在通往磨家山茶區(qū)的茶堰溪、通往深溪、南坪茶區(qū)的平東河修了兩座屋橋?！侗R次倫傳》載：“以宜市為中心，從湖北鶴峰縣城起到津市止共長700多里的羊腸小徑，全部改鋪青石板，可以轎馬并行。"被譽為湘鄂邊“騾馬古道”、“茶馬古道"。水路方面，渫流險灘危石每年不知損失了多少生命和財物，宜市人老早就議過用爆炸疏浚河道，終因資金不足沒搞成功?！疤┖秃稀豹氋Y將宜市到石門縣城200里的渫水險灘對椿巖、滴水洞、火燒溶、新本河、鷹子尖、洄渦、油榨灘、觀音倒坐殿等十余處，分三期前后花了兩年時間全部炸平疏通，舟行上下無阻。水陸路就是山里山外的發(fā)財之路，山里的杉木、桐油、紅茶、山貨土產紛紛運出，又輸人煤油、鹽、紡織品及各類海產品，一時間，泰和合紅茶號“運茶騾馬千匹，水路上下船只日在百余，陸路過往商旅日在萬余”。

▲現在裝修一新的泰和合樓

交通的發(fā)達，帶來商業(yè)和市鎮(zhèn)的興盛。津市居澧水下游，為澧水流域商貨出入的樞紐，九澧的小型木船和行駛于洞庭湖、長江的大帆船都在此麋集，南可通常德，北可與宜昌相鉤連，被稱為“津市大碼頭”。距津市400里水陸相通的宜市，泰和合茶號的紅茶大量外銷，財源滾滾而來，此間店鋪林立，各業(yè)興旺，仰其生息的宜市百余戶增至5萬人以上，有“小津市”之稱。此后近一個世紀，江西商人沿渫水和騾馬路紛紛遷居到石門水陸相集的市鎮(zhèn)經商，因而形成了石門特有的江西商人經營的所街、珠寶街、大興場、磨崗隘、維新場、汲水街、袁公渡、皂市鎮(zhèn)等古鎮(zhèn)。石門北鄉(xiāng)經濟近一個世紀以來富于石門南鄉(xiāng)。

與此同時，五峰、鶴峰的紅茶業(yè)亦被帶動起來，設立的許多茶莊與泰和合紅茶號分庭抗禮。民國《石門縣志》載：“清末粵商盧月池(名次倫)設泰和合茶號于此，近年茶業(yè)衰落，泥沙附近年產僅達5萬斤至10萬斤，蓋售茶中心地北移于鄂境之鶴峰、漁陽關?！?

泰和合紅茶號主人盧次倫的思想完全淵源于“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的經濟觀念，他對“生財有大道"的儒家思想有深刻認識，他要用他一生的創(chuàng)造實現在經濟上“人盡其才，地盡其利，物盡其用，貨暢其流”的民生主張，盧次倫用農業(yè)經濟和工業(yè)經濟的產物“宜紅”實現他自己傳統經濟文化思想，因而在湘鄂邊陲開辟了一個偉大的“宜紅時代”。

泰和合紅茶號以宜市為中心為社會經濟事業(yè)作出了開拓性貢獻。他貸款給農民，鼓勵農民從事罌仔桐、漆樹、杉林及馬鈴薯的種植，使湘西北桐油產量激增，使馬鈴薯從無到有。他又貸款給礦商開發(fā)大小京竹的硫磺礦，特別是鼓勵石慈兩縣開發(fā)雄磺礦，使它成為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產品。他把“泰和合”作為商業(yè)中心貸款發(fā)展鹽布業(yè)、煤油業(yè)。當時湖北的鶴峰、五峰、長陽等縣的人都要到宜市購買鹽布、煤油。盧次倫以無私的胸懷實踐著自己的思想主張，繁榮了宜市經濟，除此，天下還有多少商人無私地埋首地方經濟建設！

▲與泰和合主樓相連的“中國紅茶坊博物館”

"泰和合"主人以雄厚的財力，過人的魄力，獨資舉辦各種公益事業(yè)和慈善事業(yè)。他購買田產，捐給鰥寡孤獨殘疾者；他興辦宜市中街、下街及黃虎港三處義渡；他還在泰和合工廠山邊修積谷倉，以備兇、災年放賑；他還捐修了一所校舍免費讓貧窮子弟上學；泰和合茶號內設賑濟處，每年冬季施衣，災年施粥，還做了許多棺木放在關帝廟和江西會館，對地方上死了人無力舉葬的家庭施棺?？梢娝鞈懭说男貞?！

泰和合茶號深諳“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道理，不斷加強地方文化事業(yè)。湘西北有打薅鑼草鼓習俗，所唱內容鄙俗不堪，他就改良民歌內容，教唱如《姜子牙渭水遇文王》、《朱買臣馬前潑水》、《孟光舉案齊眉》等舊調新歌，至今流傳民間。湘西北一帶原來只有大鑼大鼓鉦鈸和嗩吶等武場樂器，盧次倫就把廣東的文場樂器如大胡二胡三弦五弦簫笛傳授給宜市人。湘西北原來只流行漢劇和楊花柳，“看了花柳戲，必得花柳病"，盧次倫就在廣東帶來了粵劇班，和宜市漢劇班統稱之為“宜紅班"，并在宜市中街整修了一棟莊嚴巍峨的關帝廟，廟門前有一座可容千人的月臺，月臺隔街的對面又建一座戲臺，“宜紅班”經常在戲臺上輪番演出，看戲的人在月臺上或街上都可觀看而不影響交通。就是不演戲的時候，這里信男善女燒香拜佛絡繹不斷。《石門縣志》(1987年版)載：“泥沙關廟戲臺，是迄今為止可考的一所最早的古戲臺，此廟初建于南宋度宗咸淳十一年(1272年)，1904年由廣東盧姓富商泰和合茶號擴建整修?！?/p>

▲位于泰和合旁的“泰和閣”

一時間民間有“萬家生佛"之說，產生萬家生佛之情。長沙王也送來“海國流芬”的匾額以示旌表，被盧次倫的二兒子盧菊圃用顏體書刻于"泰和合”天井照壁上。唐代的茶癡盧仝他的“七碗茶詩”寫盡了飲茶感受和人生體悟：“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古文五千卷；四碗發(fā)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北R次倫深悟茶禪一味和千金散盡的快樂，曾這樣賦詩：

云蒸霞蔚催吟籌，七碗生風興自悠。

海國流芬千古事，人生到此復何求。

可惜黑暗的軍閥時代破毀了“宜紅時代”。和李自成兵敗禪隱夾山一樣，盧次倫回廣東香山皈依佛門。兩個人物都因失敗禪隱佛門，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大人物的宿命，是不是石門的風水使然?！疤┖秃稀币运嫶蟮闹撇柘到y和豐澹的紅茶財富，沒有進行資本擴大再生產，沒有迎來中國資本主義的發(fā)展，這是時代的悲劇，是手工業(yè)時代的宿命。但"泰和合”以農業(yè)經濟和手工業(yè)經濟創(chuàng)制的“宜紅”產物來悲天憐人，來關心世道人心，以期實現富國強民的政治理想，以期實現他深刻的“泰和合”哲學思想，以此開辟了“宜紅時代"，這是宜市的幸盛，也是湘西北乃至湘鄂邊區(qū)的幸盛。

就像世上所有生物都有生命周期一樣，泰和合紅茶號最終衰落了。1866～1917年是我國紅茶外銷51年全盛時期的中后期，而印度、錫蘭、日本各國的茶業(yè)迅速勃起，到1917年印度紅茶輸出量占世界紅茶總輸出量的首位，中國降居第四位，此后每況愈下。中國整個茶葉外銷的興衰也就是泰和合紅茶號的興衰。有一年，漢口英國商人對盧次倫運去的宜紅茶壓級壓價，憤怒之下，“泰和合”將運去的全部米茶在碼頭上毀燒。

與此同時，1911年，中國辛亥革命的浪潮沖擊著每一個角落，同時各種幫會土匪橫行。1916年2月19日，哥老會搶劫泥沙，威逼盧次倫交出當年澧州知府王子賓送給他作為護廠的槍支。6月19日，永順土匪朱吉人帶80人再次搶劫“泰和合”，并燒毀了“泰和合”主樓中的“三泰樓”及騾馬房。同年8月，桑植縣界哥老會田金標率500余眾，一夜之間竄來泥沙，殺人放火，盧次倫一家大小受綁架，泰和合紅茶號的木結構房屋全部被焚，泥沙兩華里的街坊被燒毀一半。為了保護自己財產和社會一方治安，盧次倫特派人到廣東買來100支洋槍，捐給當地官府組建保安隊，維護地方治安。但宜市山大人稀，特別是東山峰草莽地帶，為哥老會和棒老二路劫出沒之所，商旅莫不視為畏途。而每次搶劫發(fā)生，宜市保安隊前去剿捕都撲空而回，狡黠的匪徒早向湖北地區(qū)逃竄。更復雜的是，武裝起來的保安隊也內部不純，打起了“泰和合”的主意。爾后又碰到當地豪劣覬覦盧氏，暗施毒計，侵占田產，勾結土匪，勒索財產。1917年，盧次倫認為“泰和合”失去了“泰和”的內外環(huán)境，失望之余他將“泰和合”工廠和全部設備的保管權托付給他最器重的門生宜市人吳習齋，他又把所有地產權交由覃鴻鈞負責，因覃鴻鈞是所市人，為覃氏土司大族，差不多整個所市都是一個覃姓，宜市的豪劣不敢欺侮他。之后盧次倫遣散了所有員工，離開了泥沙古鎮(zhèn)，離開了他寄托著宏偉夢想的泰和合茶號，離開了有著深情厚誼的湘鄂邊區(qū)的土家人，離開了他苦心經營的幾十個茶莊，攜全家于泥沙張家灘黯然傷別。前往送別的盧氏門生故舊，附近茶農及其鄉(xiāng)親達數百人，依依惜別，感慨唏噓。

1928年，賀龍所帶部隊經常在 湘西北石門、慈利、大庸、桑植及湖北鶴峰、五峰一帶活動，各種小股土匪被消滅或收編。這年，宜市的吳習齋和江西茶商熊純臣、劉嘉及探聽到紅茶外銷又有較好出路，決定重振宜紅事業(yè)，三人到津市籌集資本，與津市的涂子白和湖北鶴峰的財閥人稱張六老爺的張鼎承合作，在石門的所市(距離宜市僅20里)成立了鶴順昌紅茶號，并聘請當時石門的保安隊長人稱羅棒棒的羅致英負責保安。鶴順昌紅茶號在羅棒棒的保護下，經過吳習齋、熊純臣、劉嘉及的苦心經營，共制成品質優(yōu)良的宜紅米茶5000多箱，分三批運往漢口出賣，獲利倍數，可惜設在所市的鶴順昌紅茶號遭受火災，制茶設備盡付一炬，加上張鼎承私心自用，吞蝕公款，在漢口訴訟經年。更可嘆的是1929年吳習齋等勝訴回到津市，就接到盧次倫病逝廣東的噩耗，吳習齋非常悲痛，執(zhí)筆寫了這樣一副挽聯寄去：

作之親，作之師，德業(yè)炳耀湘北，垂三十年宜紅，規(guī)模長在；

空手來，空手去，噩耗驚傳嶺南，隔八百里洞庭，魂夢相依。

鶴順昌紅茶號就此失敗，與吳習齋同時的劉受榮在宜市開辦了豫豐益茶號，紅過一陣也銷聲匿跡了，后來又有人在泰和合原址打出股份制的公益茶號、榮益茶號，制作精品紅茶出口，但都曇花一現，不能恢復“泰和合”往日光景。

▲位于“泰和閣”前的“泰和合”石

泰和合茶號設在鶴峰的分莊(又稱子莊)當年被泰和合高級管事張佐臣低價買走，在鶴峰自立“圣記張永順茶號"，沿用“宜紅"商標制作精品紅茶銷給俄羅斯、美國等外商，大紅大紫約20年。

泰和合高級管事劉祥興從石門宜市遷徙到湖北五峰縣的漁洋關，開辦了民生茶號，聘請了五峰漁洋關人黃足三為大包頭。1937年首次制作“香艷"牌精品宜紅功夫茶成為漢口洋行的搶手貨。據載：“上世紀30年代，五峰漁洋關有中興昌、同順昌、恒信、民生等9家茶號，而民生茶號生產的‘香艷'牌宜紅茶在全國功夫茶名列第二，當時中國出口的滇紅、川紅、祁紅等幾種紅茶中，五峰的‘宜紅茶'以'香高、汁濃、湯碧、味純'為特色享譽全國?！敝两?，湖北五峰采花茶葉公司的大門內，還掛著一個“英商寶順合茶莊”的大牌匾，這是五峰境內為數不多的與茶有關的遺跡。

石門宜紅雖然早已衰落，但“宜紅”茶一直在民間繼承和發(fā)展，直到現在。原來在泰和合趕茶制茶的老人又紛紛指導年輕人制作紅茶。調查發(fā)現羅坪粟子坪村熊哲懷創(chuàng)辦粟子坪紅茶加工廠，基本按“泰和合”技術收農戶的紅茶毛茶，進行車、篩、揀、焙等工序制造精品紅茶銷往長沙等大中城市。羅坪何家峪農戶熊志兵仍用手工作坊制紅茶自飲或饋贈客人。還有壺瓶山鎮(zhèn)街上95歲的薛征永和他老婆年輕時就在泰和合茶號篩班和選班做工，到現在每年還要用“宜紅”技術制作一點兒紅茶自飲。從小便聽祖輩講述"泰和合”故事長大的張先全，在2004年率先將"泰和合”申報為專利商標，組建泰和合茶業(yè)有限公司生產紅茶和綠茶，銷往外地。2005年香港茶商林柏勝深受泰和合紅茶號的影響，在石門開辦了“恒勝茶業(yè)有限公司”，用半手工半機械制作“石門怡紅”紅茶，用精美的包裝運往香港銷售，內地許多人也紛紛購買“石門怡紅”作為高檔禮品贈送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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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唐明哲，1963年2月出生于石門縣雁池鄉(xiāng)陽九源村。原名唐基志，大學文化。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中國少數民族大辭典系列編纂委員會全國編委，湖南作家協會會員，湖南唐氏文化研究會常委，縣政協研究室主任。曾聘評為中學語文高級教師職稱，2002年被授予“德藝雙馨中青年文藝家”稱號。2013年、2014年分別獲省“學習之星”、“全國書香之家”等稱號。出版專著11部，發(fā)表論文20余篇。 散文集《古鎮(zhèn)秘史》獲第九屆全國丁玲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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