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聶應祥與鄰居下象棋，穿著白色背心為聶應祥）

“馬行日，象走田，炮隔山打，車走直線，將帥不出城，小卒一去不返鄉(xiāng)?！?摸索著手中的象棋，聶應祥思考著下一步怎么走。

“小卒一去不返鄉(xiāng)”。四十一年前8月的一個晚上，被洪水卷走，在浪中翻滾的聶應祥，心中便有著這個念頭。

2016年8月的一個暑期，竇叔帶著我們幾個95后大學生來到了河南省駐馬店市沙河店，這個被758大洪水沖蝕的地方。在洪水發(fā)過后的20年后，我們這群才出生的娃娃對758大洪水自然沒有任何了解，對它的“大”也沒有任何概念。通過一些新聞報道的簡單了解，我們來到了板橋水庫下游的第一個村莊，剛進村口就有人告訴我們他們這個村子當時被水沖的最遠的人叫聶應祥，于是我們一行人便根據(jù)村民指的路來到了這位老人的家中，在門口便看到了這樣一幅場景。一位穿著白色背心的老人正在思考下一步棋該如何走，得知我們是大學生社會實踐，采訪758大洪水背后的故事時，老爺爺略帶羞澀，剛開始有些拒絕，但在我們的勸說下，老爺爺便開始給我們講他四十年前經(jīng)歷的故事，并且越講越起勁兒，越講越深入。

聶應祥回憶說，當時自己29歲，那年8月5號開始下雨，到7號晚上，雨水已經(jīng)很高了，當時公社的人派遣他和另一位同伴，兩個水性比較好的年輕人，去渠北（更靠近板橋水庫的地方）看公社的糧食牲口有沒有被水沖跑，當時兩人便去了，沒什么事。后來又二次被派遣，依舊沒事。后來雨勢越來越大，他二人再次自發(fā)的去渠北看看糧食牲口的情況?！爱敃r，就遠遠的看，水位突然低下去很多，同伴比我年紀大，他有經(jīng)驗，他就說“不好，大水要來了。”當時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水嘩的一下從上面涌下來，然后我身邊剛好有棵樹，我就抱著樹不撒手，他也趴在樹上。當時那個水啊，一下子就到我下巴根這兒了?！?/p>

我：“爺爺，那當時的水勢有多大呢？能描述一下嗎。”

“那個水啊，抬頭看不見頭，像大山一樣壓過來，起碼有十幾米高，聽說有好幾公里寬?！?/p>

“那后來呢？”

“后來水勢越來越大，浪也越來越猛，然后大水直接把我抱著的那顆洋槐樹連根拔起，我就順勢趴到洋槐樹上面。但那個浪太大了，一陣一陣的，把我抱的樹沖得上下翻滾，我就抱著樹一會兒在水下一會兒在水上。當時那個水把我壓在水下的時候，我真是憋得呀，喘不出來氣兒，后來出然來了一大股浪又把我沖了上來。但我抱的也可緊啊，不然還真被沖跑了。”聶爺爺沖我們笑著說，枯皺的臉上堆滿了笑容，讓我不禁將這張臉帶入到四十一年前，想象著那晚聶爺爺?shù)臉幼印?/p>

“那您當時在水里想著什么呢？”

“我當時去渠北的時候也沒顧得上家人（老婆跟丈母娘），當時在水里沖著，心里還想著媳婦兒跟丈母娘會不會被水沖走了，想著心里都難過的不行，到后面一段路，水勢沒那么猛了，就看見水上漂了好多人，男的女的，小孩，有穿睡衣的，也有沒穿衣服的。我當時就一只手抱著洋槐樹，路過我的，旁邊近的只要是女的，我都用一只手把臉朝下的全都翻上來，看是不是我家人?！?/p>

“那您家人呢？”我們問道。

“媳婦兒還有丈母娘當時在大水發(fā)來之前和村里人一起都被一起轉移到渠南邊兒了（地勢高的地方），大水停了，比我還早到家這邊呢。”聶爺爺還是笑著說。我們也笑著，由衷的為爺爺開心，仿佛也能感到聶爺爺當時的心情。

“那您就是這樣抱著大樹生存的嗎？”

“哪兒能，不是，后來來了個大浪，我一只手抱著樹，樹就被大水沖走了嘛?！?/p>

我們有些驚訝，“那您怎么辦？”

“那我還能咋辦，就跟著水走唄，后面水勢沒剛開始那么猛了。我就被水沖著走，然后沖一會兒，我游一會兒，我游累了就再順著水沖，到后面有好多被沖倒的房子，秸稈啊樹啊，都堆到一起了，水也很小了，我也就順勢上了岸?！?/p>

我：“那您水性還真是好。那您從渠北到那兒被沖了多遠？”

“大概有70里路左右吧?！甭檻榛貞浀?。

“70里路，那么遠，那您被沖了多長時間呢？”

“也沒多久，就十幾分鐘的樣子?！?/p>

“十幾分鐘！”我們驚訝道：“天哪，那這速度都趕上動車了，那可想當時的水勢不是一般的猛啊，在這種環(huán)境下，您還能游一會兒，爺爺您游泳水平肯定特別高?！蔽覀冋f道。聶爺爺也笑笑沒說話。

“我回來以后，大家都很驚訝，我媳婦兒還哭著說都以為我死了。”

“是啊，要換做我們，當時水勢那么猛，我們也不敢相信啊。”

“那可不，老聶是我們村最厲害的，哈哈哈哈?！迸赃吥弥焉鹊睦匣镉嬓χ鴮ξ覀冋f。

“那之后你們這些老百姓們有沒有說問問上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就怎么會發(fā)那么大的水，上游明明有那么大一個水庫，下了幾天的雨，水庫應該會放水泄洪了嗎？”

“大水過后房子什么全部被沖走了，連土地都被沖深了好幾米，糧食莊稼都沒了，沒吃的沒住的，親人死的死傷上的傷，全靠國家救濟，哪還有心思想這個啊，不就說水太大了，水庫也蓄不住，決堤了唄?！?/p>

“這樣啊，好，謝謝爺爺您的配合啊，我們能給您拍一張照片嗎？”

“這也沒穿啥衣服，就算了吧?！甭櫊敔斂赡苈牭揭恼?，所以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沒關系，就您這樣就成?！?/p>

“來來來，老聶，再來一局。”

我們也由于時間行程的限制，也就采訪至此，前往下一個采訪地點去了。

（附上聶應祥單獨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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